“大人!请!”
赵大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萧凌云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盛满边关男儿情谊的粗陶酒碗,仰首,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液滚入喉中,如同吞下一团烈焰,灼烧着肺腑,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
“好!此西北之酒,凛冽如火,更胜皇城佳酿千百倍!”
他朗声道,眼中带着激赏,唇边残留的酒渍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他又亲手从酒坛中斟满一碗,环视着眼前一张张双目炽热、写满刚毅与血性的面孔,缓步踏上城头垛口,劲风吹得他青衫猎猎作响。
他面向关外那片埋葬了无数英魂的黄沙,将碗中烈酒,高高举起,然后缓缓倾洒而下。
清冽的酒液划出一道弧线,融入焦渴的土地。
“敬我西北英魂!永镇边关,永垂不朽!”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他为何披星戴月,七日奔袭,直抵这风声鹤唳的前线孤关,而非后方安逸太平的军将大营?
他正是要在这武官高层腐朽如虫蠹,贪生怕死之际,亲眼看看,最底层的士卒,那腔未曾冷却的热血与不屈的脊梁,是否尚存!
幸甚!
西北军寻常士卒骨子里的热血,犹在沸腾。
指尖传来的粗陶酒碗的温热,竟比皇城温过的御酒更烫。
一念及此,萧凌云放下酒碗,将一旁的赵大海唤至身侧,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赵将军,你可知陈平此人。”
赵大海闻言浑身剧震,眼中瞬间布满惊骇,下意识地望向关外妖蛮领地的方向,仿佛那名字本身便带着不祥:
“大人……认得陈都头?!”
萧凌云眼中精光暴涨,重重的点点头:“不错!他此刻何在?”
赵大海的脸上骤然蒙上一层极深的愁苦与无奈,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重逾千斤的叹息:
“唉。陈都头……在妖蛮初犯那天,就带着他自建的凌云卫,杀进妖蛮腹地去了。至今……生死不明,音讯全无!”
萧凌云的目光一紧,心中升起浓浓担忧,妖蛮腹地危险重重,陈平如今处境堪忧。
但他很快重新平复了下来。
初来乍到,对妖蛮完全不了解,贸然前往只会令自己身陷囹圄,谁也救不了!
“赵将军,陈平深入妖蛮腹地之后,可曾传回什么情报吗?”萧凌云突然询问道。
赵大海闷哼一声,从腰间解下酒葫芦,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络腮胡滴落,在铠甲上溅起点点水渍。
他抖开堪舆图,粗糙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中央:
“当日陈都头带着弟兄们杀进腹地,生生将妖蛮的主力引走。可如今……”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指尖在地图上无意识地摩挲。
“整整半个月了,连只信鸽都没飞回来!”
萧凌云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凝实在舆图上“妖蛮腹地”的位置,强压下了内心的浮躁和忧虑。
陈平可是能在韩定方将军府的必杀之局下逃脱升天的人物,好不容易再活一场,他应该不会如此莽撞行事才对。
而且,凌云卫在他手中初建,按陈平谨慎小心的性子,没理由带着出去全军覆没。
因此萧凌云坚信,其中定然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导致陈平不得不孤注一掷,带着新建的凌云卫深入妖蛮腹地。
“陈平他们或许还没死,此事日后再议。”
萧凌云定定地坐了下来,抬眸时目光灼灼地望向赵大海,沉声说道:“赵将军,萧某初到西北边疆,你先与我详细说说妖蛮的底细?”
赵大海灌了口酒,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舆图上,震得羊皮卷簌簌作响:“妖蛮那群畜生,个个生得牛高马大,皮糙肉厚,寻常刀箭砍在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们茹毛饮血,生性残暴,最喜欢把敌人的头颅挂在马前炫耀,真是一群牲口!”
赵大海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才咬牙切齿的继续道:
“大人你方才杀的那些探子,都只是妖蛮的小喽啰。在妖蛮大军中,还有称为蛮祝的妖人。”
“他们擅驱使各种诡异法器,施展巫毒之术,还能召唤各种毒虫蛮兽,甚是骇人。”
萧凌云点了点头,先前与那探子头领阿古达交战时,他便有所察觉。
对方并非武道修行者,肉身强度却堪比武躯境,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至于更诡异的蛮祝,倒是尚未见识到。
不过,听赵大海的描述来看,其与儒家术法,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一个用的是文脉浩然正气,另一个却用的是血肉骨骼的凛凛煞气。
赵大海饮下一口烈酒,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神中出现一丝忌惮:
“这次带头的是妖蛮国的小公主阿朵,虽然是个女子,却凶残暴戾至极。落到她手上的玄胤军,会被直接生吞活剥。”
“而且她还是妖蛮百年难遇的天才,一身修为高不可攀,连太平关的主帅都吃过她的闷亏。”
萧凌云的眉头越皱越紧。
妖蛮单兵作战能力强悍,又有诡异的巫术加持,若正面硬拼,玄胤军怕是讨不了好。
可陈平为何要深入腹地?
难道……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赵大海追问道:“赵将军,你说妖蛮擅长巫术,那他们可有什么弱点?”
赵大海挠了挠头,思索片刻道:“要说弱点……他们虽然个体战力强,但不擅谋略,行军打仗全凭兽性,一路莽到底。”
“而且那些蛮祝的巫术,听说需要借助特定的法器和仪式,过程繁琐。”
“若是能提前发现并打断他们的施法,或者毁掉他们的法器,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萧凌云默默记下,目光再次落在舆图上,脑子疯狂运转,思考着对敌之策。
妖蛮大军虽然悍勇却缺少智谋,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功夫。
正沉吟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名斥候撞开帐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
“报!太平关……飞鸽传书!”
萧凌云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