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繁星如钻,点缀在深蓝的天鹅绒幕布上。
萧凌云离开皇宫后,步履反而更快了几分,带着一种归心似箭的急切,大步流星地朝着城西的方家别院而去。
那里,有他心中最柔软的牵挂,在等待着他。
别院门外,几株老槐树在初夏的晚风中舒展枝叶,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
萧凌云抬手叩响门环,那一声声叩击,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敲打在他自己加速跳动的心上。
“谁啊?”门内传来方孝存略带警惕的询问声。
“方老,是我,萧凌云。”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我想……来接嫣儿,与她同去赏花灯祭。”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方孝存那张慈祥而了然的脸。
老儒生看着萧凌云眼中难以掩饰的期待和风尘仆仆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侧身让开,朝院内嫣儿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什么也没说,只是捋着胡须,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光,悄然隐没在夜色中,将这片天地留给了久别重逢的两人。
屋内烛火昏黄,光线温暖。萧嫣儿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册,神情专注地阅读着。
昏黄的烛光勾勒着她柔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猛地抬起头。
当看清门口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时,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随即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鼻尖微红:
“少……少爷!”萧嫣儿的声音带着哽咽。
萧凌云微微一笑:“嫣儿……我来接你了。”
“少爷……你瘦了好多。这些日子,定是累坏了。”萧嫣儿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透着一股子心疼。
“无妨,都是些小事。看到你平安,我就一点都不累了。”萧凌云凝视着她含泪的双眼,轻声问道:“花灯祭将至,满城灯火,热闹非凡,嫣儿,你想不想去看看?”
萧嫣儿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但随即又被一丝忧虑取代。
她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少爷……你如今是堂堂翰林院首席,声名显赫,嫣儿只是……跟在少爷身边,我怕……怕会惹人闲话,让少爷难堪……”
“傻丫头。”萧凌云哑然失笑,“都已是修习儒道,明事理的人了,怎么还说这些傻话?!”
他直视着她,神色坚定:“在我跌入深渊之时,是你把我背了出来。这世间我萧凌云唯一的家人,就是你了。什么富贵荣华,翰林首席,在你面前都不值一提。”
萧嫣儿怔怔地望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如同星海般深邃而真挚的情感,所有的顾虑和不安,在这一刻都被那坚定的光芒融化了。
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滑落,嘴角却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充满幸福的微笑:“嗯!嫣儿愿意!愿意跟少爷去看花灯!”
她转过身,从一旁的柜子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件折叠整齐的衣裙。
那是一件用上好细棉布裁成的裙衫,颜色是温柔的淡紫色,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小的缠枝莲纹,素雅而别致。
她小心地将它展开,穿在身上,又仔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
最后,她从贴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了那枚视若珍宝,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帕子,无比珍重地塞进袖袋深处。
萧凌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
看着她略显笨拙却无比认真整理衣带的模样,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软与满足。
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替她仔细地系好腰间那条同色的丝绦。
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
“对了,这才是我萧凌云的好妹妹!”
月华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庭院铺上一层朦胧的清辉。
两人并肩走出别院的小门。
清冷的星光温柔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如同披着一层轻纱。
萧嫣儿悄悄地把头偏向萧凌云的肩膀,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
她仰起脸,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斗,唇边漾起满足而恬静的笑意。
这一刻,晚风温柔,星光正好。
能这样依偎在少爷身边,看着同一片星空,于她而言,便是世间最幸福的时光了。
初夏的风吹过竹林,竹叶摩擦之间响起簌簌之声。
萧凌云带着萧嫣儿重新回到了城郊的小院之中。
小院一切如初。
庭院台阶上微微爬上了些许青苔,竹篱笆上的牵牛花甚至开得更加鲜艳了,饱满的花朵迎着晚风轻轻摇曳。
嫣儿轻车熟路地推开厨房被烟火熏得微黑的门板,熟练地在土灶中生起了火。
橘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
“少爷,还是一碗红薯粥吗?”
萧凌云微微点头,轻笑一声后撸起袖管也跨入略显狭窄的厨房。
“岂能让嫣儿独自忙碌,我也来打打下手。”
他从堆在角落竹筐里的红薯中,精心挑选了两块最饱满的,主动负起了削皮切块的工作。
粗糙的红薯皮簌簌落下,露出内里澄黄的薯肉。
些许忙碌之后,淡淡的米香混合着红薯特有的清甜气息,从锅盖边缘丝丝缕缕地飘出。
萧嫣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快步走到庭院中,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冰凉的石桌上,这才双手捏着微红的耳垂,驱散指尖残留的热烫。
“少爷,快趁热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轻快。
萧凌云望着嫣儿依旧略显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责备,唯有化不开的暖意。
他痴痴地看着,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宁静刻入心底,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
家人依旧,烟火寻常。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萧嫣儿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耳根泛红,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洗得发白的裙摆一角,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蝇:“少爷你盯着我看什么,再不喝就凉了。”
“哦,好好好,这就喝,这就喝。少爷馋你这碗红薯粥,可太久了。”
萧凌云猛地回过神,朗声打了个哈哈,端起桌上的粗陶碗,将温热的粥一饮而尽。
末了还满足地咂咂嘴,露出一副无比餍足的表情。
“就连醉仙楼那闻名遐迩的烤鸭,也不抵我家嫣儿这碗红薯粥半分美味啊!”
啾——
一簇绚丽的烟花骤然撕裂墨蓝的夜幕,冲天而起,在穹顶之下轰然绽放。
化作千万点流泻的银花,璀璨的光芒瞬间点亮了半边天空。
正式宣告了花灯祭的盛大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