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云的境界飞速倒退,如同从云端跌落,最终稳稳地停留在了养性境。
头上的赤焰儒冠,身上的灰烬白袍,脚下的墨色长靴,纷纷化作点点柔和的金光,如同无数金色的蒲公英种子,飘散在带着清新气息的微风之中。
那浩瀚的造化领域,也无声无息地土崩瓦解,支撑领域的世界树虚影重新隐没,回归到他丹田深处的小天地之中。
唯有他手中那柄君子剑,剑身之上,“君子”二字依旧流淌着温润而坚韧的光芒,默默地见证着方才那一步登圣、剑斩饕餮、问剑苍天的旷世壮举。
力量抽离的巨大空虚感和长时间透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
萧凌云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线的风筝,从数十丈的高空直直跌落。
然而,预想中撞击地面的剧痛并未传来。
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网”中。
下方,无数双沾满泥土却无比温暖的手,争先恐后地伸了出来,踮起脚尖,用最柔软的衣襟,最温暖的怀抱,小心翼翼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那是由劫后余生的百姓们,自发用血肉之躯组成的生命之网!
“首席,您看……”
杨天真第一个冲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儒家大印,重新系回萧凌云的腰间。
他强忍着哽咽,激动地指向天空。
萧凌云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天空。
只见皇城上空,那颗巨大的金色文脉心脏,正有力地搏动着,充满生机。
每一次搏动,都有温暖的金色光点,如同细雨般朝着皇城的四面八方轻柔地洒落。
奇迹,在金光中上演——
坍塌的墙壁在无形的力量下自动垒砌复原……
断裂的梁柱重新接合立起……
破碎的瓦砾飞回屋顶……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所有人身上的伤口,无论新旧深浅,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结痂,甚至连疤痕都在淡化!
象征着玄胤新生文脉的金色心脏,在完成了这一切后,发出了最后一次强有力的搏动,光芒渐渐内敛,最终缓缓隐没在虚空之中,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无处不在。
但萧凌云能清晰地感知到,经过他问剑苍天,斩断枷锁之后,玄胤文脉已经不再是依附于无情天道的脆弱存在。
它被彻底斩断了与那冷漠上苍的联系,其根基,已深深植根于玄胤王朝的亿万众生心中。
自此——
众生不灭,文脉不绝,生生不息!
翰林院中,沉睡了足足三天的萧凌云,终于从竹榻上悠悠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杨天真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庞。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蹲在竹榻前,不断用湿润的毛巾擦拭着自己微烫的额头。
在杨天真身后,一众屏息凝神的翰林院学子眼见他睁开双眼,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下来,泛起由衷的喜色。
“首席,您可算醒了!”杨天真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您已经昏迷整整三日了,气息时强时弱,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萧凌云尝试着撑起身体,一阵强烈的酸软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
仿佛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筋肉都被打散又勉强拼凑起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隐约浮现着一道淡金色的纹路。
形似麒麟鳞片,边缘微微发光。
正是当日强行融合万民金光对抗浊气后留下的深刻印记。
此刻正传来阵阵温热的麻痒感。
“无妨,应是三日水米未进,虚脱罢了。”
萧凌云勉强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容,目光扫过屋内神色关切的诸位学子,挥了挥手说道:“走吧,去醉仙楼好好吃一顿,本首席此刻当真是前心贴后背了。”
听见萧凌云还能玩笑,众人心中的巨石才彻底放下。
杨天真将毛巾仔细搭在旁边的屏风架上,随即双手一摊,脸上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首席,这醉仙楼您怕是暂时吃不上了。”
“那日文脉反噬喷涌的浊气,威力着实惊人,醉仙楼半边楼宇都被震塌了,如今工匠们还在日夜赶工修葺呢!”
萧凌云闻言,眉毛微微一挑,发出一声轻叹,复又躺回竹榻:
“罢了罢了,杨天真,你去街口给本首席买几个包子垫一垫吧,实在是饿得发慌。”
“记住,不要菜包,要肉馅的,多多益善!”
杨天真听着却并未立刻动身,反而和一众学子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随后众人脸上都浮现出促狭的笑意,纷纷低笑起来。
“首席,您还是先起来,到翰林院大门外瞧瞧再说吧!”
“醉仙楼是没戏了,可这万民宴啊,百姓们可是为您摆了整整三天三夜。就盼着您醒来的这一刻呢!”
万民宴?
萧凌云心头微动。
这通常是祭祀古圣先贤时才有的盛大仪式,怎会……
他心中疑惑,却不再多问,强撑着竹榻边缘,在杨天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窗外阳光正好,金灿灿的光束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他望向院外,只见翰林院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外市井的喧闹声、鼎沸的人语声混杂着诱人的饭菜香气,如同温暖的潮水般一阵阵涌入院内。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翰林院门前的青石板上还凝结着晶莹的露珠。
那扇被浊气震裂的朱漆大门,此刻已被粗大的杉木临时加固。
门楣上斜斜披挂着百姓们送来的红绸,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为这古朴的院落,添上了几分难得的喜庆色彩。
几名年轻的学子正踩着竹梯,小心翼翼地将新糊好的灯笼悬挂在屋檐下。
竹篾骨架的灯笼刚悬稳,便被一阵微风撞得轻轻摇晃。
暖黄的烛光透过薄薄的宣纸,清晰地映出一个端正的“谢”字。
光影落在地上,仿佛一团团温暖的云絮。
萧凌云扶着冰凉的门框静静看了片刻,忽觉肩头一沉,一件带着体温的粗布夹袄轻轻披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