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伤瞪大了惊讶的眼睛,看向白狼的眼神中甚至充满了疑惑。他不明白,自己这位整天在卫城之中几乎与人类没有打过半点交道的队长为什么会对他们的事情这么熟悉,其程度甚至比知更鸟这般在无上冠冕手底下做事许久的人还要深……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白狼似乎变得陌生了起来,并开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危险气息,除此之外,他也开始逐渐理解——隐魔那对这位队长的仰慕之情了……
有着同样甚至更深感受的并不只有残伤和其他几名嗜血队员,身体已僵如一根木头的知更鸟更是其中最受冲击的一位。
白狼所暴露出来的巨量信息在短时间内就冲爆了他的大脑,这让他本就状态不好的精神更加难以及时消化掉这些完全出乎意料的内容。不仅如此,他眼中的白狼形象也同样变得更加恐怖了起来——在普通的诡诈队员的印象里,白狼无非是一头凶悍无比的野兽,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和难以抗拒的战斗力,而这些对于他们拥有着足够强大的头脑的领袖来说却根本不够看。在他们的视角中,像这般横冲直撞、头脑简单的家伙根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和伤害,可此时的知更鸟才切身地体会到,眼前这位被他们一直低估的嗜血队队长的智慧,甚至不输他们一直以来从未质疑过的亚蒙队长……
“看来你已经掌握到了许多连你们队长也不知道的情报了,恭喜你。”白狼讥笑了一声,“可惜的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却没把握住,即使我今天放过你,亚蒙也同样不会让你继续活下去。这就是你们对他的愚忠所带来的后果,这也是专属于你们诡诈队自己的悲哀。”
说罢,白狼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那堆“黑烟”,仿佛早已下了某种沉重的决定……
知更鸟不自觉微张的下额在剧烈地颤抖着,连同他的脑袋和脖子也都一起摇晃了起来。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跟随着白狼远去的背影,好像连灵魂也开始脱离了自己的肉体……
“把他带过来!”白狼在“黑烟”旁不知做了些什么,然后才向后方的嗜血队员们下令道。
残伤和其他几名队员便立刻动手,他们迅速架起知更鸟僵硬的身躯一路小跑,然后将他丢在了白狼的身旁——直到这时他们才清楚地看到,白狼翻转向上的右前爪上已经捞起了一小堆碎碎的“黑烟”,那令人心头一惊的黑色物质已将他的掌心都给染上了一抹特殊的颜色……
残伤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直觉告诉他白狼即将做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可他作为一名中队长并不具备忤逆的资格,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实力——和想法。
“你猜,我要用这堆黑烟做些什么?”白狼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又看向一旁紧张得发抖的知更鸟。后者两眼仿佛见了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白狼的爪子,连脖子上高高隆起的血管都可以透过毛发而隐隐可见了……
见知更鸟已经被吓得不具备沟通的能力,白狼便又发出了几道讥讽的笑声,然后再次下令道:“再把他拉过来点。”
知更鸟的身体被移到了黑烟的旁边,白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一爪子将爪心的黑烟呼在了他的脸上!细碎的颗粒扑进了知更鸟的嘴巴和鼻孔,异物感加上呛人的味道逼得他立马发出一阵阵不间断的剧烈咳嗽。
白狼并没有停下后续的动作,他继续用右爪插进黑烟堆,然后挖出满满一把散发着黑暗气息的黑烟又盖在了知更鸟的胸膛和肚子上,多余的碎末渗入毛发,甚至还遗散到了旁边的地上。
“队长……您这是……”残伤不解其意,但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这是我们离开这儿的唯一办法。”白狼并不打算对他隐瞒,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更多的黑烟堆在知更鸟的身体上,直到数量多得几乎将他压在地上后才停下了动作,“他害得我们沦陷于此,这不过也是他应该为我们付出的一点小小代价罢了。”
说罢,白狼扬起右爪狠狠地拍了几下地面,让残余黑烟彻底脱离脚掌,这才又转过头来对残伤他们说道:“退后,退到尽可能远的地方,不然会被其爆发的波及而受到伤害的。”
残伤左右看了看两旁的队员,茫然地问道:“会……会被什么波及?”
“你没听到之前这家伙的形容吗?这东西会带来无穷的威力,大到你无法想象。”白狼怪异地笑了笑,那抹狰狞的笑容看得残伤背后一阵发凉,似乎这位拥有着自己队长外皮的躯体已经转换成了另一个危险的角色,“快点退开吧,我们的时间可没有太多能够用来浪费了。”
残伤脑袋一抖,仿佛回过神来般,随即便迅速向后方甩了一下头,然后带着仅剩的几名嗜血队员向通道入口处奔跑而去……
“一会儿发生任何事,不要乱动,尽可能地趴在地上!”白狼大声提醒道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则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会害死你们!”
残伤没有时间回应,而是和其他队员一起争先恐后地扑到了通道的尽头,其身躯也在地上滑行的途中方才将方向给调转了过来——连白狼都提到了危及生命的情况,他不敢不重视接下来所要发生的未知恐怖事件……
白狼见手下的队员们都已到达“最”为安全的位置后,便将脸再次转回到了知更鸟的身上。此时此刻,他的眼神看上去就好像在注视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目光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游离着,仿佛要记住其每一处的细节,却全然没有顾忌后者早已恐惧得快要晕厥过去的状态……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白狼淡淡地问道,“再不开口,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应该清楚我并非是危言耸听,恐吓人的那一套我不喜欢,我只会实话实说。”
知更鸟经过了漫长的思想斗争,此时的他也明白自己的结局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他所为之坚持和努力的成果已然成为了空谈,一种强烈的失落和自嘲的情绪便迅速浸透了他的大脑。
“你……你已经掌控了所有的局势,又……何必再问我什么呢……”
知更鸟的声音有气无力,不知是他自己丧失了对生的希望还是那沉重的“黑烟”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我并没有问你什么,我的问题在之前就已经问完了。现在我想让你说的是你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白狼说道,“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我会面对面地见到你的那两位‘上司’,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们的吗?”
“呵呵……”知更鸟自嘲地笑了笑,“一个完成不了任务的废物,还有什么留遗言的价值呢……”
“这就是你们的悲哀之处,生存的价值早已被自己的队长给完全剥离。只要你们失去了对他们的价值,那就连活着都是种错误……我要做的就是改变这样的情况,不再让你这般悲哀之人继续出现。”
“呵呵,真是伟大……”知更鸟两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看见了美妙之物的降临,“真希望我能在那样的世界之中出生啊……可惜的是,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命运……连我现在的结局不也是你来决定的么?”
“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白狼沉了沉声。
“我明白……我明白……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知更鸟又笑了笑,“我觉得可笑的是,你自以为高尚和伟大的奋斗目标,不过是将现有的秩序给打破,然后重新建立起一个以你为核心的规则罢了。你只不过是用了华丽的辞藻来对其进行了修饰,可你有没有想过,每一个在你这般破坏的秩序下牺牲掉的人,他们的性命该由谁来偿还?要是没有你,他们的日子也许过得不会太好,但也不至于白白地死掉,而你只用了一些任何人都能使用的理由就将他们的存在和价值给抹去……你才是你自己口中那个最该被抹除的人……”
白狼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一巴掌捏住了知更鸟的下额,并将其死死地固定在了自己的爪心,任凭其再想说出什么字眼来也无济于事,只能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
“我给你的机会可不是让你来说这些废话的……”白狼极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他没想到这个早已被吓破胆的该死家伙竟然还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发起言语上的攻击,“因为你,因为你们诡诈队……我们嗜血队死掉了多少队员。你也许不会知道,但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确实不错,被我干掉的你们这些杂碎,确实白白地死掉了,因为你们无论死掉多少也换不回来我牺牲掉的那些兄弟……换不回来我的湖泽、阿罗西,换不回来狂沙、风归,更换不回来我的哈里……你说得没错,你们的命该由我来偿还。要是你们有那个实力的话,就来找我要吧!”
说罢,白狼狠狠地将他的脑袋又扔回了地面,然后再次将爪子插进了黑烟堆里……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盖在知更鸟的身上,而是将其在后者的尾巴上抹匀,并小心翼翼地在尾巴颠儿的地面上履出一条线……
黑烟碎渣所形成的一条或粗或细的黑线一直拉长到数米开外。白狼再次在地面上用力地拍了拍他沾满黑烟的爪子,然后抬起头,看向知更鸟的眼神已冷漠无比,他冷冷地开口,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送入了后者的耳朵:“这盛大的葬礼,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收下吧,这是连你那位值得用生命来效忠的亚蒙也无法给到的恩赐,好好享受享受吧!”
说罢,白狼的右爪便开始在冰冷的地面上快速地来回摩擦,其越来越快的速度让他的爪子和地面剐蹭所发出的尖锐声音也变得持续不断……残伤等人不清楚白狼这样做的目的,但他们也只能如临大敌一般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哈哈哈哈!好,好!”“黑烟”之下的知更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叫起来,“这样宏大的葬礼!好!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我终于可以解脱了!你们这些彼此之间尔虞我诈的恶心家伙们,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们下来的!都下来吧!我知更鸟等着你们!毒蝎,你还在等什么?下一个就轮到你啦!哈哈哈哈哈——”
知更鸟放肆的笑声还未停止,通道的墙壁中却又发出了一阵“隆隆”的声响——衬托着他狂妄的大笑,让这条不长不短的通道一时间变成了如一条坠入大海中的沉尸袋……
白狼两只耳朵紧跟着竖起,其右爪也已摩擦出了滚烫的高温。他迅速将其伸向了“黑线”的末端,并将两只爪子的尖端插进其中——“嗒!”——一声清脆而又微小的声音响起,虽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中微乎其微,但下一瞬“轰”地出现的一团红色火苗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白狼立即转身,并以逃命般的速度向残伤等人快速奔来,然后以同样的方式扑倒在了地上,并在滑行的途中调转过了身躯……
“大人,您这是……”残伤不知白狼做了什么,便十分困惑地问道。
白狼一边将残伤微微抬起的脑袋给按回了地面,一边用一种有些紧张的语调答道:“我要利用那堆黑烟,炸开一条通往外界的逃生通道。这是人类的武器,也是他们统治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匙,只要我们也能拥有这种东西并掌握使用的方法,那我们也就能拥有和人类一战的实力了!”
“大人!”残伤的眼眶因震惊和激动而浸满了汹涌的泪水,他终于切身地体会到了眼前这位嗜血队长的真正魅力——那种无可比拟的强大和可靠,在危局中的泰然自若和处变不惊,乃至绝境之中翻身的能力,都无一不在彻头彻尾地改变着他对白狼的印象。此刻的他已经和隐魔一样,成为了白狼麾下的另一名无比忠诚的部下……
窜起的小小火苗沿着白狼堆砌出的黑线一路狂奔,很快就烧到了知更鸟所在的位置——火苗接触到更多的黑烟后仿佛立即显出了它的真身——一团比人类身体还要高大的巨大火焰迅速升空而起,并将整条阴暗的通道给完全照亮,即使是在通道另一头的残伤等人也感受到了那恐怖与危险的热度……
“啊啊啊啊啊!!”
知更鸟焚身于烈火之中,前所未有的剧痛让他的挣扎超出了自己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身体之上的黑烟被迅速燃尽,他沐浴着烈火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焦炭般的身躯仿佛索命的恶鬼,朝着白狼等人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几步,然后如同一根被风吹倒的木头般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大人,结束了吗?”残伤试探地问道。
“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呢。当心!”
白狼的双眼中映射着那团巨大的火焰,他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起来,一直以来被他暗藏在心中的那团复仇烈火也一并开始了燃烧,而在那燥热的温度和熊熊的火光下,一抹按捺不住和被无限放大的仇恨也开始露出了它的獠牙,并勾动起了一丝隐藏在脊髓和血液之中的神秘之物。它们流动在白狼的四肢百骸之中,此刻也终于开始对其造成了肉眼可见的实质影响……
火焰攀上了人类堆放在地上的那一大堆黑烟——残伤脑海里所幻想的突然出现的更大团的火焰却并未立刻出现,相反,本就燃烧着的火焰反而迅速变小,仿佛像是被扑灭了一般……通道之中的火光骤然消失,然而,还未待他开口向白狼提出疑问,突然一声天地破碎般的雷鸣之声便炸响在了整条通道之中!
其声之大远超了残伤所听过的所有声音加起来的总和!那前所未有的恐怖冲击力和音浪只在一瞬间便席卷了整条狭窄的通道,并将其中所有的存在都给吞噬其中……爆发而出的能量仿佛一只贪婪的恶鬼,将吞入口中的一切物体都给咬得粉碎——残伤的大脑只感“嗡——”的一声,便迅速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连生死在这一刻仿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的刺痛才将头晕眼花的残伤从昏迷之中唤醒。他只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浑身剧痛,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他在地上缓慢蠕动了好一会儿后才逐渐站了起来,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流着鲜血的眼睛不由得瞪得巨大:通道的尽头被那惊天的爆炸给破开了一道极其宽阔的大洞,那透入光线的端头已经是城堡之外的景色——白狼成功地在绝境中为自己、为仅存的几名嗜血队员开辟出了一条生路!
残伤收回了目光,但通道内部的环境却让他再次将刚放下的心给提了起来——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断壁残垣,地面上仍然燃烧着的残余黑烟,以及四周那被爆炸的冲击波夺去生命的,毛发已经烧焦的嗜血队员……
“啊……啊!”残伤顾不得身体上的剧痛,他仓皇地扑向每一具烧焦的躯体,却没有找到一个除他以外幸存下来的队员,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只感到属于自己的天空好像在这一刻也塌了……
“队长……队长!”残伤猛地回过神来,他忽然发现白狼似乎并不在刚才自己所检查的那些尸体之中……他跌跌撞撞地来回跑了两三遍却仍然一无所获,白狼的“尸体”就像是蒸发了一般不翼而飞了。而正当他的疑惑填满了大脑时,通道外边却传来了一道细微的、怪异的声音,他那紧绷、敏感的神经一下子便将其抓住了……
贴着通道的墙壁,残伤谨小慎微地挪步向前,那通道破口处露出的外部环境也在他的眼中逐渐放大,并最终化作了一幅同样令他震惊的画面——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背着身,严阵以待地伫立在他前方十多米远的地方,而在他的面前,是另一道身形同样矫健,但浑身却黑褐相间的狼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