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绿色的旷野和平平无奇的树林交界处,有着一道因岁月流逝而腐朽不堪的木制道闸。它被两个深深嵌在土里的深黄色金属墩子给支撑着,横在树林的入口跟前。
没有人知道这道看似寻常的道闸是多久以前被设置在这里的,也没人知道它下一次再被人抬起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被时间抹去了存在意义的道闸,却在“冠冕”之中被赋予了一种十分重要的特殊价值——它是诡诈队的抵地城和深渊队的苔藻城之间的界限标志!
不过,随着“冠冕”内部复杂且翻天覆地的局势变化,和深渊队与诡诈队的结盟,这道道闸再次被赋予的意义似乎又开始逐渐淡化下去了……
而就在此时,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道闸靠近苔藻城的一侧。他们一高一矮,一壮一瘦,谨小慎微地快速迈动自己的步子,并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迅速越过了这道象征着属地范围的道闸。
“看来这里没有深渊队的守军,大人。”高个的身影左右观察了一番,随即开口对自己同行之人说道。虽然他尽可能地压低了自己的音量,但所发出的声音却依然有些高亢。
“这对我们倒是好事,之后的行动肯定也是要借由他们的疏忽来完成的。”矮个的身影似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脸的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此行不会受到任何的干扰与阻拦。
高个的身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看向身旁同行之人的眼色中颇有些为难:“大人,我们真的要策反他吗?”
“嗯?”似是奇怪同伴提出这个质疑,矮个的身影立马便显得有些诧异,“这是当然。你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产生疑惑?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非常清楚此事对我们队伍的重要程度的。”
“对不起,大人……您知道,我这个脑子是不比您那两位手下的……我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大个子立刻躬下了身子,作出一副毕恭毕敬地认罪姿态。
“别这么拘束,战栗,难道你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必要说这些气话吗?”矮个的身影侧过了半边身体,故作置气的语气说道,“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你打心底里不服气那两个在悬空城里的同伴,不过碍于我们诡诈队中智囊的地位总是要压你一头,所以你一直以来始终把这事压在心中。对我来说这早就不是秘密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得这样满不在乎?”
“大人英明……只要是为了大人效命,地位什么的我并不在意。”战栗见自己的心境被点破,刚才还俯低的身体直接趴了下来,使自己的视线只能仰视身旁的“大人”。
“放心吧,之后有你发挥的时机和场合的,到了那个时候,你那两位同伴反而会羡慕你了。”矮个的身影回过身来,抬爪将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层淡黄色的薄纱给扯了下来——赫然露出的面貌正是诡诈队的队长,亚蒙。
“那……大人,关于这个计划,您就不担心会出错吗?我们如此频繁地上门,甚至连您都亲自来了……我担心,我们的行动会被深渊队的人给察觉……”
“既然你问到这个事了,我就好好向你解释解释吧,也算是对你委屈内心的一种安慰。”诡诈队长就地坐在道闸的一侧,将自己枯槁的身躯贴在那生锈的金属支架上,“我已经预料到深渊队必定会败给嗜血队,属于他们的机会已经被那些愚蠢的家伙给浪费得一点也不剩。既然我们要想在这个注定的结局下有所作为,就必须在尽早的时候为未来做足准备。而此时此刻的当下,就是那最早的时候。”
“可……大人,恕我直言,连深渊队都无法击溃的敌人,仅仅依靠我们的力量能够取胜吗?”战栗疑惑地问道,“世人皆知我们诡诈队从来都不具备正面作战的力量,又怎能单纯地凭借计谋击溃那支势头正盛的嗜血队呢。”
“没错,战栗,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我很欣慰。就如你所问的问题一般,既然我们深知自己队伍在正面战场上的弱小,那就必须得在那之前谋得一个强而有力的伙伴,而我们刚去见的那位,便是我的不二人选。”
“可我不明白……”战栗脸上的疑惑之色半点未消,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队长的打算,“为什么就一定得是那个高傲的家伙,难道其他人就不行么?”
亚蒙尴尬地笑了笑,语气也颇有些无奈:“说来也有些难以启齿,虽然他是我们现在必须要争取的合作对象,但从一开始,我的打算确实不仅仅只招揽他一个。可惜的是,实际情况要比我预想的糟糕得多,并且局势还在向更糟的方向恶化,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浪费了。”
“那,大人……你说他会答应我们么?”
“呵呵,战栗,有件事你得先弄明白。”亚蒙轻声笑道,“那就是身为我诡诈队的一员,首要的一点就是无条件地信任你的队长,这也是你在诡诈队继续活下去的必要条件之一。”
“是,我明白,亚蒙大人,我只是担心……”战栗意识到自己的失语,便赶忙致歉。
“到时候再派人告诉幽潭,他的队伍就从这条道闸的位置进入抵地城。除此之外,他从任何地方穿越两城的界线都将被我们视为敌人并采取攻击。这也是我们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措施,请他理解。”亚蒙继续补充下令道,“除此以外,让那些在苔藻城里的队员们密切关注最新的前线情报,不仅如此,还得额外留意一下沼泽‘失乐园’里的消息。”
“大人,您是想知道什么?”战栗不解地又问道。
“我传递给沼泽情报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滞后,他肯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察觉到我们所给予的情报质量有明显的下降。凭他那躁动的性子,虽说不会直接找到我理论……”亚蒙边说边抬起了头来,那灰白的天空,仿佛就像是自己队伍的苍白前景,“但他一定会从‘第三号禁令’上下手……”
“禁令?您的意思是,沼泽会自行取消掉我们两队之间达成的这项协议么?那对我们来说的影响可就太大了。”战栗立刻皱起了眉头,即使是作为他这个在诡诈队中不“负责”计谋的存在,也立马就意识到了此事对于自己队伍的重大影响。
“当然,这是他能最好限制我们的方法了,既然有这个条件,那又为什么不用呢?”然而,亚蒙的语气却略显轻松,和战栗的紧张情绪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并已经在暗中紧锣密鼓地部署起了后续的工作,“可我猜测,他应该不会立刻取消这条禁令,而是会逐步地调整其中的一些款项。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醒我,而不是真的想将我和诡诈队放在他的对立面。别忘了,现在嗜血队的进攻势头正旺,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后院起火吧?”
“嗯……”战栗赞同地点了点头,喉咙里也紧跟着发出了一道低沉的附和声。
“呵呵,你真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么,战栗?”亚蒙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旁边这个比他高出近两倍的庞大身躯。可在差异如此巨大的体型劣势下,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和畏惧,反倒是一旁的战栗——仿佛亚蒙几个简单而又平淡的文字就能将他这千钧之躯给压垮在地。
“我……大致能理解一些……”战栗面露凝重之色,“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领会大人的全部意思。”
“哈哈哈哈,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亚蒙被战栗的话给逗得大笑了起来——柔弱且无力的笑声虽然看起来似乎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他本人却并没有太在意,“若是换作现在‘风眼’里的那两个家伙,他们一定会争先恐后地揣测我的用意,唯恐自己有半点被我隐瞒的可能。”
“他们……太过高傲了一些……”战栗似乎并不想说出这句话,嘴巴里嗫嚅了半天,却还是说出了口。
“我知道你的顾虑,战栗。”亚蒙微微皱了皱眉头,“你用不着和他们两个相比,你们在诡诈队中所担任的职位不同,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的。所以,你也不用再为这事感到为难了。”
“是,大人。”战栗闭上了眼睛,嘴里如寻常一般地附和道。
“这次我只带了你出来就是对他们的一种变相惩罚了,作为我的智囊,他们竟然没能推测出深渊队和嗜血队的战争前景……凭他们俩那引以为傲的脑子应该也能猜到我的意思……”亚蒙自知简单的劝说无法真的让战栗放下介意,便继续补充道,“不过,随着深渊队前线战况的一天天恶化,以后我们诡诈队也必定有被推上前线的一刻。到时候,战栗,我和诡诈队可就得指望你了啊,你别再临时出现什么不适应的状态就好了。”
“大人只要下令,我必赴汤蹈火!”战栗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主场”,立马扯着高亢的嗓音宣誓一般地冲亚蒙回应道。
“呵呵,走吧。”亚蒙满意地眯着眼笑了笑,便继续迈步向抵地城的方向走去了。
脚步渐行渐远,那脚下的路面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松软的泥地越走越薄,并最终变成了鲜有植物生长的岩石地貌……
“对了,战栗,我们此次出行所做的任何事,你回去之后都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这事关计划的机密,听明白了吗?”亚蒙忽然侧过头来,向战栗开口提醒道,“策反幽潭的计划,即使是在诡诈队里,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我们关键的一步棋,我不想因为任何人的原因而出错。”
“是,大人。放心吧,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点信息。”战栗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看幽潭那个反应,恐怕连这次我亲自去策动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亚蒙继续说道,“我想,还是得给他制造一个无法抵抗的条件,逼迫他走上我亚蒙为他铺设的这条道路。”
“我们该如何做?”战栗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不必做什么,战栗。”亚蒙笑了笑,“这已经是我这个诡诈队长的任务了。真是没想到,如今诡诈队如此具体的行动竟然还需要我这个快死了的老东西来完成,真是后继无人啊,哈哈哈!”
战栗无法回应亚蒙的话语,他不知道自己队长这话的含义里包不包括他这个脑子相对来说没那么聪明的人物,便只好傻愣着一言不发……
“在沼泽对第三号禁令作出反应之前,幽潭务必要被我们诡诈队策反成功!”亚蒙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现在诡诈队的首要任务,之后我会派人联系万华镜他们,在此期间你要做好一切以防万一的准备。无论我们的敌人是已经拿下了苔藻城的嗜血队还是临死之前准备反咬一口的深渊队,你都要在那个时候顶住他们的压力,明白么?战栗,这就是属于你的首要任务。”
“知道了,亚蒙大人。”战栗再次应允,这被“恩赐”的机会他自然是会牢牢地抓住。
“走吧,先回‘风眼’去。我现在能走的路也是越来越少了,想必过不了多久,连悬空城恐怕也出不来了……”
亚蒙陷入了一阵深深地叹息中。他置气一般地将披在自己身体上的薄纱扔给了身旁的战栗,然后抬脚便向前方不远处的乱石堆中缓缓地走去了……
“大人……”
站在身后手足无措的战栗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自己队长的背影,在他心中,某些难以显露的柔软的东西也在此时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