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张明远院长,正在为了一张没有任何人承认的图纸想破了脑袋。
“难道……是老张画的?”
“还是老伍???”
他们一个个也不承认啊!有这好东西,不早点掏出来,虽然数据上看,有些假大空,但是改一改,也不是造不出来嘛!
门口这时候传来敲门声。
是柳文君!
“进来!”
“院长,我想推举一个人加入研究所。”柳文两眼通红,一进来就打开天光说亮话。
“什么人?”柳文君可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她要介绍的人,一定也是个有实力的!
柳文君将图纸递给张明远,“她叫明昭,是一个自闭儿患者,但她对研发很有天赋,你看看这个……”
张明远被迫接过那张图纸,上面还有武警医院的标识……
这……
张明远看了看,上面是一条机械腿,还画了拆分部件图,什么火炮系统、动力助推系统……等等……
自闭儿画的???张明远不再看那张图纸……
柳文君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出院长办公室。
身后那扇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张明远最后那句“空谈罢了”的嘲弄,却隔绝不了那来自心底的绝望寒凉,丝丝缕缕像是要钻进她的骨髓吞噬掉她,比研究所走廊里终年不散的消毒水味更心寒。
走廊的灯光打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映出眼底一片灰败的死寂。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叠被院长不屑一顾、甚至被烟灰烫出焦痕的图纸。
那是明昭画出来的,也许是能让江锋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如今,这希望连同她的尊严,一起被张明远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材料不够……技术达不到……空谈罢了……”张明远轻蔑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想起丈夫江锋半夜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呜咽,想起他抚摸着自己那空荡荡的下肢时,那眼底挥之不去的深沉。
她知道明昭的图纸过于精细,以至于超脱了现下的实际。可她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呢?
如果没有这个机会,那江锋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文君?”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从走廊尽头传来。
柳文君猛地抬头。江锋不知何时自己推着轮椅等在那里,显然是担心她。
看到柳文君的神色,江锋心里就大概知道结果了。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宽慰的笑,但那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气,变成了一尊了无生气的石像。
他甚至没有再问一句“怎么样?”
因为答案已经写在了柳文君的脸上,刻在了他自己的心上。
“回家吧。”柳文君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走到江锋身后,双手搭上轮椅冰冷的金属扶手,指尖冰凉刺骨。
她没有勇气再看丈夫一眼。推着轮椅,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只有轮子碾过水泥地面单调的“咯噔”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两人濒临破碎的心上。
一路无言,压抑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
家属院低矮的平房就在眼前,柳文君却觉得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推开家门,熟悉的、带着药味和淡淡灰尘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却丝毫不能带来一丝暖意。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柳文君几乎是逃也似地松开轮椅,想躲进厨房,用忙碌来掩饰那汹涌而至的崩溃。
“文君。”江锋的声音很低,却像带着钩子,死死拉住了她的脚步。
她僵硬地停在原地,背对着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算了。”江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彻底认命、心死如灰的平静,“别再去求人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别为我再折腾了,不值得。”
“啪嗒——”
柳文君手中那叠视若珍宝的图纸,再也拿不住,散落了一地。白色的纸张如同飘零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猛地转过身,泪水终于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
“什么叫算了?什么叫不值得?!”
她冲到江锋面前,蹲下身,死死抓住他毫无知觉的膝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声音嘶哑的咆哮,带着哭腔,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江锋!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可是国安最锋利的刀!你是能徒手制服三个持械歹徒的江锋!你不能就这么认命!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看遍祖国大好河山的!你答应过的!”
她知道,江锋的认命代表着意志的消沉,失去那股坚定意志的江锋,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江锋了。
如果江锋依旧自信,没有被断腿击败,依旧积极向上地接受治疗。柳文君也不会这么崩溃!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够看着对方失去意志,苟活呢?哪怕是活,也要意气风发地活!
“不就是没了一条腿吗?以后,我当你的腿行不行?”柳文君几乎是哀求着说出这句话。
江锋闭着眼,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文君的每一句质问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何尝不想站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想!可希望一次次破灭,现实的冰冷一次次将他打入更深的深渊。
他不想再看到妻子为了他,去承受那些轻蔑和屈辱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比断腿更甚百倍!
他甚至不愿意骗她!
心底浮现出这个想法,柳文君此刻是真的绝望了。
就在这时,虚掩的家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纤细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门口,正是明昭。
她身上还沾着点机油和灰尘。她手里拿着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散落的图纸,扫过蹲在地上痛哭的柳文君,最后落在紧闭双眼、浑身散发着死寂气息的江锋身上。
柳文君察觉到动静,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是明昭,更是悲从中来,哽咽道:“明昭……院长……院长他……他不同意……他说……材料不够……技术达不到……是空想罢了……”
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明昭静静地听着。她走到散落的图纸旁,蹲下身,一张一张,动作平稳而精准地将它们捡起来,叠好。
她的手指拂过那张被烟灰烫出焦洞的核心结构图时,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柳文君面前,将那叠整理好的图纸塞回她手里。
“这是??”
柳文君茫然地抬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明昭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紧接着,明昭把手里那个用旧报纸包着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递了过来。
报纸包裹得很随意,露出里面一点粗糙的金属边缘和几根裸露的电线。
柳文君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她不解地看着明昭。
明昭的目光转向地上的图纸,然后又看回柳文君,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带着点她特有的、思考问题时的轻微断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冰冷的雨滴砸在死寂的水面:
“远程可视化无人机,你把这个……给院长。”
她指了指柳文君手里的旧报纸包裹。
“材料如果够。”她又指了指那叠图纸,语气是陈述事实的肯定,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可以做得更好。”
柳文君愣住了,连哭泣都忘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这个简陋的包裹,又看看明昭那张毫无表情却异常认真的脸。
给院长?就这个?院长连那么精美的图纸都嗤之以鼻,会看得上这个用破报纸包着的玩意儿?
“明昭……这……”柳文君声音嘶哑,脑子此刻有些转不过来,声音充满了疑惑。
明昭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理解。
她交代完,看了一眼江锋,话语笃定:“相信我,我可以的。”
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屋内一片沉寂,只有柳文君手中那个旧报纸包裹,沉甸甸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柳文君低头看着包裹,又看看手里被烟灰烫过的图纸,再看看轮椅上面如死灰的丈夫。
柳文君打开包裹,露出一个十分丑陋的东西来,旁边还有一张纸片。
“这是?”
纸片上是说明书,看了上面的内容后,柳文君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满是坚定。
张明远!你不信是吧?你说技术达不到是吧?你说材料不够是吧?你说这是空谈是吧?
好!好!好!
柳文君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包裹!粗糙的报纸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
“江锋!你等着!”
柳文君的声音恢复从容,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劲。
她甚至没等江锋有任何反应,猛地站起身,攥紧那个旧报纸包裹,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家门!
她要去院长办公室!现在!立刻!马上!
她要把明昭给的这个东西,狠狠砸到张明远那张写满傲慢和否定的脸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为江锋,为明昭抢回这个机会!
柳文君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研究所主楼那冰冷的大门在她身后合拢,她无视了所有惊诧的目光,直接冲上楼梯,目标明确:院长办公室!
“砰!”
她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撞开了院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
张明远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巨大的撞门声让他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几滴在文件上。
他惊怒地抬头,看到去而复返、头发凌乱、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破报纸包的柳文君时,眉头瞬间皱得飞起!
“柳文君!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谁让你……”张明远拍案而起,厉声呵斥。
“张院长!”柳文君的声音比他更大,直接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