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家属院家家户户飘起了炊烟。李小草家的灶房里却热闹非凡。
“对!水开了就下来!小火!小火慢熬!”
“哎呀盐放多了!快舀点米汤出来兑兑!”
“这凉拌菜香油滴两滴就够!哎哟祖宗那是醋瓶子!”
李小草指挥的嗓子冒烟,明昭则像一台精密但程序偶尔紊乱的机器,严格按照“指令”操作,只是对“少许”“适量”“火候”这种模糊变量处理得极其生硬。最终成果:一锅勉强算稠的米粥,一盆齁咸又被明昭用凉开水稀释抢救回来的凉拌婆婆丁,还有几块边缘焦黑、中心夹生的二合面野菜饼。
李小草看着这桌“战果”,哭笑不得,但看着明昭难得流露出的茫然的微蹙眉头,又觉得无比可爱。
“挺好挺好!第一次做成这样,很厉害了!”
李小草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粥能喝,菜能吃,饼子……呃,掰掉焦的也能啃!饿不着了!”
明昭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口感粘稠度尚可,但米粒煮透程度不均,风味层次单一……嗯,能量获取效率达标,但感官体验评分较低。她默默记下需要优化的参数点。
吃完饭,明昭主动收拾碗筷,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霍华不在家,她得自己做饭,但效率低下且占用大量时间,严重挤占了她的打算,她要做学习与科研。这不符合优化原则。
她需要一个解决方案,一个能自动化或简化生活流程的“全能管家”。就像联盟基地的中央管理系统。
“小草姐,”明昭擦干净手,走到正在扫地的李小草面前,眼神认真,“我需要机械材料。做东西。”
“做啥?缝补衣服?”李小草好奇。
“机器人管家。”明昭言简意赅,“能自动,或简化,做饭、清洁、安全监测的系统。”
李小草:“……”她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地上。管家?系统?自动做饭?这妹子脑子里装的都是啥?
所以这就是你把你收音机拆了的原因吗?
“呃……明昭妹子,你说的这……咱这地界怕是没有。”李小草挠挠头,“要不,俺给你做点啥?”
明昭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维如同精密雷达般扫描着可能的资源点:“旧物。废弃零件。回收站。”
李小草瞬间明白了!这妹子是盯上废品收购站那些破烂了!“那地方……又脏又乱的……”
“不怕。”明昭眼神坚定,“材料,需要分解重组。明天,能去吗?”
看着明昭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李小草只能把劝阻的话咽回去:“成……成吧!明天俺陪你去!不过说好了,咱只捡能用的,那些太埋汰的可不行!”
——
第二天上午,家属院通往镇上的土路。
明昭换上了一身最耐磨的旧衣服,背着一个结实的帆布挎包。李小草挎着个更大的筐,一路絮叨着废品站的注意事项。明昭安静听着,眼神里是对“材料库”的期待。
镇西头的国营废品收购站,像个巨大的垃圾场。
锈迹斑斑的废铁堆成小山,破铜烂铝、报废的机器零件、残缺的家具、还有成捆的旧报纸书籍,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铁锈、油污和腐朽纸张的浓烈气味。
李小草一进门就被这味道和杂乱呛得皱紧了眉,紧紧跟在明昭身边,生怕她磕着碰着或被什么东西砸到。
明昭却像鱼儿入了水!那双清澈的眼睛瞬间亮起扫描仪般的光芒,精准地掠过一堆堆废弃物。她对那些旧家具、破衣服视若无睹,目标明确地直奔机械废料区!
生锈的齿轮?要!轴承滚珠?要!断裂的弹簧?要!一截缠着破布的电线?
要!甚至一块锈地看不出原貌的铁皮,她也要!她动作麻利,迅速将她看中的“材料”塞进自己的挎包,很快就塞得满满当当。
李小草看得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
她认命地解下自己背的大筐:“放这儿吧妹子!俺给你背着!你……你继续挑!”
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还好,要是大了,那可帮不了明昭妹子了。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些破铜烂铁能做什么“管家”,但明昭高兴就好。
就在这时,废铁堆另一侧,一个穿着半新蓝布褂子、正费力翻找着什么的年轻女人抬起了头。
她大概二十五六岁,眉眼还算清秀,但脸色有些蜡黄,眼神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正在帮明昭装废铁的李小草,猛地顿住!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用力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几眼李小草的脸,尤其是她额角那道浅浅的旧疤!
何玉春震惊?
李小草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土气?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灰头土脸地在废品站帮人捡破烂?
何玉春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重生回来才三天!拼命回忆着上辈子改变命运的契机!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这个时间点,李小草还是个被婆婆磋磨、唯唯诺诺的受气包!
直到几年后她那个窝囊丈夫王爱国意外牺牲,拿到一笔抚恤金,她才像变了个人,胆大心细地做起了小买卖,最后竟成了全国闻名的“明日集团”创始人,身价亿万!
而自己呢?嫌弃当兵的丈夫没出息,闹离婚嫁了个酒鬼,最后被活活打死在破屋里!临死前在破报纸上看到李小草光彩照人的照片,那悔恨和不甘几乎将她吞噬!
重生归来!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必须死死抓住李小草这条未来的金大腿!
可眼前……李小草怎么会跟一个看起来呆呆的姑娘在废品站捡破烂?那姑娘是谁?
何玉春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和狂喜,眼珠飞快转动。
机会来了!这就是搭上关系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最和善、最热情的笑容,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李小草和明昭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位……嫂子?”何玉春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又带着点惊喜,“哎呀,看着真眼熟!您……您是住军区家属院的吧?李小草嫂子?是不是?”
李小草正费力地把一块沉甸甸的废铁板塞进筐里,闻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满面、但完全陌生的女人,一脸茫然:“啊?我是李小草,你是……?”
“哎呀!真是小草嫂子!”
何玉春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一种夸张的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你不认识我啦?我娘家是镇东头何家洼的!我叫何玉春!以前赶集的时候远远见过您几次!您这爽利劲儿,我可记得真的!”
她信口胡说着,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旁边蹲在地上、正专注地用一块破布擦拭一个锈蚀小齿轮的明昭。
这姑娘……好奇怪的气质,像是不属于这里。
“哦……何家洼地啊……”李小草还是没印象,但对方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意思冷脸,“是挺巧的,你也来淘换东西?”
“是啊是啊!”何玉春连忙点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同病相怜的唏嘘,“这不,家里男人……唉,日子紧巴,想着来淘点能用的旧家什,省点是点。”
她话锋一转,目光热切地看着李小草,“嫂子,我看您也是实在人!我听说军区家属院那边快有新空房了?您看……我这刚搬回镇上,正愁没个落脚地儿,要是能跟嫂子做邻居,那可真是烧高香了!以后有啥事儿,也好互相照应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亲热地想伸手去拉李小草沾着铁锈的手。
就在这时,一直专注于擦拭齿轮的明昭,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清澈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何玉春伸过来的手上,以及她脸上那过分热切、眼底却藏着一丝极欲讨好的笑容。
“手,有油污和未知菌群。”明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实验报告,“直接接触,不符合卫生条例。”
何玉春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