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江景妤踮起脚尖，勉强看清新贴出的通知——\"急救知识培训，本周六上午九点，全体高三学生参加\"。
\"又是这种无聊的活动，\"林小诺撇撇嘴，\"肯定又是看那些老掉牙的急救视频。\"
江景妤正要回应，余光瞥见章回站在人群外围，专注地阅读通知，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默记上面的内容。当章回转身离开时，江景妤注意到她校服袖口下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划伤的。
周六早晨，江景妤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学校。秋日的校园静谧安宁，梧桐树叶开始泛黄，偶尔飘落一两片。她推开医务室的门，意外发现章回已经在那里，正和校医一起清点急救培训用的器材。
\"来得真早。\"江景妤微笑着打招呼。
章回抬头，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整理绷带。\"睡不着。\"她简短地回答。
校医笑着解释：\"章回同学主动来帮忙，她对急救知识很了解。\"
确实如此。培训开始后，当其他同学还在笨拙地练习打结时，章回已经能熟练地完成各种包扎手法。她示范三角巾固定手臂的动作干净利落，手指灵活得像是做过千百次一样。
\"接下来我们进行模拟意外场景演练，\"校医宣布，\"需要两位同学配合演示。\"
教室里一片寂静，没人愿意在众目睽睽下扮演伤患或救护者。江景妤正要举手，章回已经站了起来。
\"我来。\"
校医欣慰地点头：\"好，章回同学担任急救员。还需要一位同学扮演左前臂开放性骨折的伤者。\"
江景妤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我来当伤者。\"
她走到教室中央的垫子上坐下，按照指示将左臂伸直，假装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章回蹲在她身边，打开急救包，动作娴熟得不像高中生。
\"评估现场安全，\"章回的声音平静而专业，\"确认伤者意识清醒。\"
她靠近江景妤，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缩短到呼吸可闻。章回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某种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江景妤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和鼻梁上几颗几乎不可见的小雀斑。
\"伤口有异物污染，需要先清创。\"章回说着，虚拟动作却一丝不苟，\"可能会疼，请忍耐。\"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江景妤的手臂，明明是模拟动作，却让江景妤的皮肤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章回的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项急救任务。
\"血压带固定，避免移动骨折端。\"章回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江景妤，帮我固定这一端。\"
她自然地叫了江景妤的名字，没有加\"同学\"后缀，亲密得让江景妤心头一颤。两人配合着完成包扎，章回的手指偶尔碰到江景妤的，温暖而坚定。
\"很好！\"校医鼓掌，\"章回同学的操作非常标准，江景妤同学的配合也很到位。\"
回到座位上，林小诺凑过来小声说：\"你们俩刚才看起来像认识多年的搭档。\"
江景妤笑而不语，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章回的身影。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在急救操作时仿佛变了一个人——自信、专注、充满力量。
培训结束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同学们纷纷撑伞离开，江景妤在走廊上看到章回站在屋檐下，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势皱眉。
\"没带伞？\"江景妤走到她身边。
章回摇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距离。\"等雨小一点。\"
\"我送你回去吧。\"江景妤撑开伞，\"我家司机可以绕一下。\"
章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用。\"
\"别客气，反正顺路。\"江景妤撒了个小谎，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章回家在哪个方向。
雨越下越大，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章回盯着雨幕，表情挣扎。一声惊雷过后，她终于叹了口气：\"...谢谢。\"
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肩膀不可避免地相碰。章回比江景妤高出半个头，不得不微微弯腰。她浑身僵硬，像是害怕接触似的。
\"放松点，\"江景妤轻笑，\"我又不会咬人。\"
章回没有回应，但肩膀的肌肉似乎没那么紧绷了。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形成一种奇妙的私密空间，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左转。\"章回突然说。
江景妤愣了一下：\"什么？\"
\"我家在左边。\"章回解释道，\"你不是说顺路吗？\"
江景妤脸一热，只好跟着章回的指引转弯。雨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鞋袜，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章回的状况更糟，她的右肩完全被雨水打湿，校服贴在身上，隐约可见消瘦的肩胛骨形状。
\"你靠过来一点，\"江景妤把伞往章回那边倾斜，\"都淋湿了。\"
章回犹豫了一下，终于稍稍靠近。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江景妤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凉意。
\"你刚才在急救培训上表现得真好，\"江景妤试图打破沉默，\"是学过吗？\"
章回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江景妤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轻声说：\"我妈...经常需要急救。\"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入江景妤心底。她想起那天在章回家门口听到的咳嗽声和药瓶碰撞的声音。
\"严重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章回的肩膀又绷紧了。\"到了。\"她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一栋灰扑扑的老式居民楼。
江景妤抬头看去，这栋楼比她上次来时记忆中的还要破旧，墙皮剥落，楼道昏暗。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谢谢。\"章回接过伞柄，犹豫了一下，\"要...上来喝杯茶吗？\"
这个邀请如此意外，江景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要答应，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楼上传来，接着是玻璃摔碎的声响。
章回脸色骤变，转身就往楼上跑，甚至忘了把伞还给江景妤。江景妤愣在原地，看着章回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几秒钟后，三楼的窗户亮起昏黄的灯光，隐约可见一个瘦削的女人身影被章回搀扶着离开窗边。
雨还在下，江景妤的衣服已经湿透，但她没有离开。十分钟后，她轻轻走上楼梯，来到三楼那户门前。门没关严，透过缝隙能看到狭小的客厅里堆满了药盒和医疗器材。章回背对着门，正在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靠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
\"回回，刚才那个同学呢？\"女人的声音虚弱但温柔，\"你怎么不请人家进来？\"
\"她走了。\"章回头也不抬地回答。
江景妤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章回？你的书包忘在下面了。\"
章回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快步走到门口，压低声音：\"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江景妤一时语塞，目光越过章回的肩膀看向沙发上的女人，\"阿姨好，我是章回的同学江景妤。\"
章回的母亲——江景妤猜测那是她母亲——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快进来，孩子，外面雨这么大。\"
章回不情愿地让开一条路，江景妤走进这个狭小但整洁的客厅。尽管开着窗，房间里仍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墙上挂着的照片吸引了江景妤的注意——年幼的章回站在领奖台上，笑容灿烂，与现在判若两人。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章回母亲试图站起来，却又被一阵咳嗽击倒。
\"阿姨您别动。\"江景妤连忙说，\"我...我就是来送书包的，马上就走。\"
章回默默递来一条干毛巾，江景妤接过时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有几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划伤的。
\"谢谢你送回回回来。\"章回母亲微笑着说，\"她很少带同学回家。\"
\"妈！\"章回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窘迫。
江景妤笑了笑：\"我们刚参加完学校的急救培训，章回表现得特别棒。\"
章回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回回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她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更懂这些病。\"
章回背过身去整理药盒，肩膀的线条僵硬。江景妤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入了一个不该被打扰的世界。
\"我该走了，\"她放下毛巾，\"阿姨您好好休息。\"
章回送她到门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明天别在学校提今天的事。\"
江景妤点头，却在转身时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雨水打在她脸上，与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