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带上手衣,按了按施子春的胳膊,感觉手下触感微微发硬,暗道:还好,没有彻底冻上。
她俯身取下盖在断颈上的佛经,看到创面时怔愣了一下。
只见创面苍白,只有一点暗红,甚至可以称得上干净。
“县公寻了何人做的净身?”
“是府上管家寻得。”怀安县公施信昌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就是清理的太干净了些,便有些好奇。”温清宁说道,“若是可以,可否寻管家过来。”
施信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朝外扬声吩咐:“去把施保唤来。”
没一会儿,管家施保的声音传了进来:“县公。”
“你寻得何人为春儿净身?”
施保躬身回话:“是一名姓邓的老人,奴打听到此人在这一行颇有名气,且去岁帮着京兆府保那些举子尸身不腐,便请了他来为公子净身。”
邓翁?
施保一说,温清宁立即想起那个在京兆府廨相处过几日的老者,心说:以邓翁的名气,怀安县公府请他倒也正常。
注意到施信昌看过来的眼神,温清宁说道:“邓翁确实极为有名。”
施信昌听她称呼便晓得二人相识,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温清宁看着施子春的尸骸,无声叹气。
由邓翁清理过,只怕剩不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罢了,先验尸,验过再说。
温清宁收敛心神,再次矮身看向断颈。
断面倾斜,创口整齐平滑,应该是一击而断。
她挪动脚步,解开施子春身上的华服,俯身时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鼻尖轻轻松动。
龙脑、安息香、酒……
是邓翁用来防止尸身腐烂的香料。
衣袍解开后露出白净的尸身,勋贵人家的贵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娇养着,细皮嫩肉的身上连个疤痕也没有。
检查过正面后,温清宁直起腰歇缓了一会儿,对一旁的李立身说道:“搭把手,翻个身。”
“啊?是。”李立身连忙上前。
尸身翻动,露出身后已经固定的血坠。
看着施子春后背出现的两道血坠,温清宁此时有些庆幸怀安县公府的富贵,若不然还真是一点线索也留不下。
她凑近了观察,只见血坠呈对称状,从施子春腋下经过肩胛骨向上。
温清宁闭眼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手臂跟着比划,是拥抱的动作。
她倏地睁开眼睛,贴近去检查,一面看,一面拿手指在后背与脖颈交界处探摸。
摸了许久,又取出察镜挨近了去看。
什么都没有。
她盯着那里沉思许久,心中渐渐有了猜测。
整个勘验过程,温清宁没有做任何唱报,只在最后结束时取过韩君正手中的纸笔,皱眉写下勘验结果,跟着交还回去。
她将佛经盖回原位,又将施子春身上的衣袍整理妥当,方才摘下手衣对施信昌说道:“勘验结束,多谢县公配合。”
说罢带着韩君正和李立身出了冰室,感受到外面的温暖,长长地舒了口气,同时搓着手指全暖。
竽瑟见状连忙上前将早已备下的暖炉暖手炉送上:“侯爷离开前交代说郡君容易手冷,让婢子时常备着。”
温清宁眼底泛出一抹暖意,抿嘴浅笑。
“郡君可有所得?”施信昌问道。
温清宁回身看去,神色平静:“有了些线索,只是因为规矩不便透露。”
施信昌皱眉问道:“亲眷也不行吗?”
“郡君要是有什么线索还请告知。”县公夫人鲁氏上前垂泪说道,“我儿大好年华,平日最是孝顺贴心,却去的这般惨。求郡君看在我夫妻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告诉我们吧。”
温清宁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夫人放心,令郎的案子一定会破。”说完,掉头就走,全然不理身后鲁氏的呼喊。
一行人出了怀安县公府,温清宁立即低声吩咐:“李衙君,寻两个机灵的人盯紧这里。”
李立身小声应了声“是”。
温清宁跟着说道:“回府廨,我要见一见采掇客栈的人。”
几人看着她马不停蹄的样子,俱都一愣,连忙又随她往京兆府廨奔去。
路上,温清宁向竽瑟问道:“脖子与后背可有刺了让人昏迷或无法动弹的穴位?”
竽瑟看了眼她比划的位置,回道:“郡君说的应该是大椎穴,针灸此穴可舒缓脖颈僵硬,也可治疗头痛、发热。但若行针不当,可致瘫。”
温清宁跟着又问:“可有让人无法发出声音的穴位?”
“脖颈处的人迎穴和廉泉穴,下针可使人短时间内失声。”竽瑟回道。
温清宁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入府廨,温清宁径直去了京兆府狱。
“要提审吗?”韩君正在旁问道。
“暂时不需要,我先看看。”
温清宁说的看看还真是看看。
她进去后在关押采掇客栈掌柜和伙计的牢房外站着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当时住在客栈的住客,便离开了。
伙计和掌柜的对视一眼,面露不安。
采掇掌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二人连年都是在牢里过的。
他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后面的认命,整个人都被关的没脾气了。
温清宁出了府狱,问道:“里面人的身份都查清楚了吗?”
“查过了,都是长安本地人,掌柜叫周全,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待人和善,讲究和气生财,与人无仇无怨,颇为胆小。”
韩君正回忆着查到的消息说道,“那伙计是个哑巴,叫王庆,属京兆府昭应县零口镇下的村民。”
“哑巴?”温清宁皱眉,“采掇只有他一个伙计?”
“这倒不是,另有三个伙计一个厨子和一个洗菜的老阿婆,只出事的那一夜是他值夜,我们便只扣下他一个。”韩君正说道,“那五个人也去查过了,都没有犯案时间。”
温清宁“嗯”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她想起来一件事,她在京兆府廨没有落脚的书房,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郡君?”韩君正见她不动,以为哪里不妥,忙出声询问,“小吏派人将他们寻来?”
温清宁摆摆手:“帮我寻个空屋理事。”
韩君正恍然:“您可以用侯爷的书房,与案件相关的一应卷宗文书也都放在那里。”
温清宁颔首,提步朝书房走去,路过旁边的一间屋子时,忽地嗅到一股香味。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