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郁的肉香和酒香,瞬间驱散了院子里常年弥漫的硝烟味。
那些刚刚才燃起希望的工匠们,闻到这辈子都难得闻到几次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作响,喉头不断滚动,眼睛都直了。
林枢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诸位!今日我林枢新官上任,特意在京城最好的酒楼醉仙居,点了些薄酒小菜!”
“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肉同吃!”
工匠们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欢呼。
“醉仙居?那不是一道菜就要好几两银子的地方吗?”
“我的天爷!我这辈子竟然能吃上醉仙居的菜!”
“大人万......千岁!”
一时间,奉承和道谢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林枢听得是浑身舒泰,下巴微扬,一副得意模样。
就在他飘飘然的时候,腰间软肉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就看到姜琰那张清冷的脸,一双凤眸正警告的瞪着他。
“别太得意忘形了。”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的嗔怪。
林枢嘿嘿一笑,刚想说些什么,那个醉仙居的领头伙计已经笑容可掬的凑了过来。
伙计从怀里掏出一张长长的账单,恭敬的递上。
“驸马爷,这是总的账单,一共是八千六百八两七钱银子,您过目。”
林枢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了。
完蛋,装过头了。
他哪来这么多钱请客?
林枢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干咳两声,试图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上司形象。
他没有去接那张账单,而是故作淡然的对那伙计说:“我已经成亲许久了,家里的事,自然是夫人做主。”
那伙计也是个人精,立刻会意,脸上笑容不变,转身便将那张足以让普通人家倾家荡产的账单,双手奉到了姜琰面前。
“殿下,请您过目。”
姜琰:“……”
她接过账单,纤长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却感觉有千斤重。
视线只在上面扫了一眼,看到那个数字,她的眼角就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八千六百八十两!
这混蛋是把醉仙居的菜单整个搬过来了吗?
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她猛的伸手,在林枢腰间的软肉上,狠狠的、转着圈的又扭了一下。
她横了林枢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点的菜是金子做的吗?
饶是长公主殿下,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她平日里用度虽不愁,但身上也绝不会带这么多现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能说本宫没钱吧?
那丢的可不只是她的人,还有整个皇家的脸面。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掐死身边这个混蛋的冲动,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晶莹、刻着凤凰图样的玉牌。
“本宫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银。”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仿佛那八千多两银子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数字。
“你拿着这块腰牌,去长公主府的账房支取便是。”
那醉仙居的伙计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双手接过那块足以当传家宝的玉牌,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连连躬身。
“殿下、驸马爷,您二位慢用,小的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他便带着人,如同潮水般退了出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满院的酒肉香气和一张空空如也的账单。
人一走,姜琰脸上的清冷再也绷不住,她侧过身,凑到林枢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公主府账上可没多少余钱了,这八千多两的窟窿,你自己想办法给我填回来。”
她警告完,准备再用眼神凌迟他一番,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一转头,哪还有林枢的影子。
那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溜了,此刻正端着一个大酒碗,勾着一个老工匠的肩膀,满脸红光,不知道在吹嘘些什么,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他正和那班工匠在一块儿,推杯换盏,互相敬酒呢。
姜琰:“……”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她感觉自己的手又开始痒了,很想冲过去在那家伙腰上再来几下狠的。
这混蛋,把她当什么了?专门用来结账的钱袋子吗?用完就扔?
可看着那群工匠们一张张淳朴而满足的笑脸,她又硬生生把这股火气压了下去。
她能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把那个给她惹了麻烦的男人揪回来吗?
那不仅是打了林枢的脸,更是让她自己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豪爽大方”的形象,瞬间崩塌。
姜琰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的捏紧了拳头,看着林枢在人群中如鱼得水。
他没有一点官架子,也不嫌弃工匠们身上的汗味和油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说着一些市井间的荤话,逗得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前仰后合。
整个火器局,彻底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工匠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看林枢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亲近和信服。
就在这时,林枢放下酒碗,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图纸。
他将图纸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摊开,桌上的残羹剩饭被他随手拨到一旁。
“诸位兄弟,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咱们也该聊点正事了。”
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原本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工匠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着那几张画满了奇怪线条和符号的图纸。
“这是……火炮的图纸?”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是这里的总把头,姓王,他最先看出了些门道。
“王把头好眼力。”
林枢冲他笑了笑,“这只是我个人对火炮改良的一些构想,画得粗糙,很多地方也只是个想法,所以想请诸位行家来帮忙瞧瞧,看看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可能变成现实。”
他这话说得极为谦虚。
工匠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他们一辈子都在跟这些铁疙瘩打交道,对它们比对自己的婆娘还亲。
如今看到新的图纸,就像是好色之徒看到了绝世美人,一个个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