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徐临之管好舌头。”云锦若声音轻浅,“别说不该说的。”
“怎么?”苏韵掩唇轻笑,“使美人计还怕某人知道?”
又是赏花放灯,又是听戏游玩的,真要传入某人耳中,怕是要完蛋了。
不过,倒是那扶珏……
如今苏韵也算看明白了,顶着那样一副容貌和性情,却是真的喜欢上了这样一个难有——不,是没有结果的人。
“哟,县主也在呢。”
扶珏一袭胭脂红织金蟒袍立在帘外,腰间蹀躞带缀满细碎的红宝石,走动时如流淌的血珠。他眼尾描着淡淡的金粉,衬得那双面容愈发妖冶。走来时,周身似乎萦绕着淡淡的脂粉香。
苏韵无语的抿了抿唇,该说不说,虽说这副面容配上这身打扮的确亮眼的很,但就跟这间书房的装饰一般,有些……一言难尽。
外面有黛青她们守着,她自然不担心刚才的话被人听了。
苏韵起身时故意将茶盏碰得叮当响:“我去寻那烦人精。”
“看看这个。”
扶珏在云锦若身旁落座,将手中的金丝笼放置在桌案上。他手指修长苍白,关节处却有几道新鲜的伤痕。笼中蜷着团雪球似的小兽,随着笼子晃动发出细弱的呜咽。
云锦若蹙眉的瞬间,扶珏已打开笼门。那团雪球滚落案几,抖了抖蓬松的皮毛,竟露出两只琉璃般的眼睛——和两条毛茸茸的尾巴
“双尾雪狐,北境雪山得的。”扶珏用受伤的手指轻抚小狐头顶,“想着你会喜欢。”
他说话时目光却落在云锦若腰间玉佩上,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云锦若此时目光有些复杂,在南狄时,她想要猎得二尾白狐的消息不过是个套,眼前人分明也知晓。
“心领了。”
扶珏勾唇,侧了侧头,“不收?”
云锦若迎上他那双冷静到诡异的眸子,并未开口,只那冷漠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好,好的很。
“噗嗤——”
利刃没入雪狐咽喉的声响格外清晰。小兽琉璃般的眼睛骤然睁大,两条蓬松的尾巴剧烈抽搐着,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云锦若猛地起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攥紧了腰间的玉佩。
黛青黛汐破门而入时,正看见扶珏慢条斯理地拔出匕首。
鲜血顺着刃尖滴在他胭脂色的衣摆上,与衣料本身的暗红融为一体,仿佛一朵朵妖异的花在绽放。
“我以为再不济,你这戏还能演些时日。”
他站起身,看着闻声而来的两个婢女,不屑的笑了笑,抚过自己染血的指尖,在荧光下欣赏那抹艳色。
云锦若闭了闭眼,强忍着那股恶心,“他说我幼时见过你,你去过晟云?”
他?
“他倒是大方。”半晌,扶珏扯出一个笑,唇色比衣摆的血迹还要艳上三分,“竟会告诉你这些。”
黛青二人收到主子眼神,迟疑着退到门外。
云锦若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帕子递了过去。
“不错,是见过。”扶珏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将匕首扔到一边,他接过帕子,指腹故意擦过她冰凉的指尖,“不过你不记得。”
是不记得,而不是忘记。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素白帕子很快被血污浸透,如同那些早已面目全非的旧事。
对于云锦若来说,此时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那么,敢问本宫究竟做了什么,让五殿下抓着不放,执着至今?”
“那他沈璟泽又做了什么,让你念念不忘,非他不可?”
扶珏突然逼近,身上脂粉香混着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他抬手想碰她发间玉簪,却被偏头躲开。
云锦若气结,只觉得没有了交谈的必要。
“他是本宫的驸马,也是我未来的夫婿,五殿下这话说的,不觉得可笑吗?”
扶珏冷笑一声,“我若将你困在身边,你那未来的夫婿又能如何?”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耳垂说出来的,温热的气息却让她浑身发冷。
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她知道他做得到,因为那解药,只能暂时压制她体内的毒性。
下一瞬——
扶珏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那截雪白的肌肤立刻泛红。
“我说了,别拿你那破袖箭对着我,云锦若,你以为我还会再上第二次当?”
他暴怒地将人抵在书架上,“你信不信,我将给你做这袖箭的人也杀了,就跟这只狐狸一样,割喉断头,让她死在你面前!”
“啪!”
一记耳光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扶珏偏着头,左颊迅速浮现指痕。
云锦若收回手,看着眼眶猩红的扶珏,哆嗦着身子。
黛汐想要进去,却被黛青死死按住。
“公主没吩咐,那便是不需要我们。”
她们二人不是那扶珏的对手,更何况他还培养了一批红衣侍,这便是每次公主不让她们动手的理由,她们太弱了。
黛汐死死咬着嘴唇,对她们来说,保护不了主子,反倒要主子委屈求全护着她们,简直就是……
第二次了。
他在心里默数,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气得想掐死她,可一看见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就……
扶珏叹了一口气,眼底翻涌的杀意渐渐化作一片荒芜。他好似说了一句什么,云锦若没太听清。
半晌,扶珏忽然拉过她的手,轻轻在她手中放了一个东西。
“还是那句话,你拿着这个,只要你在苍楚一天……”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便护你一天。”
说完这句话时,那低垂的眼眸中满是无人可见的祈求。
云锦若看着掌中由水玉雕成的鱼形刻印,鱼的眼睛是两颗细小的红宝石,在灯光下像两滴血泪,眸光微动。
她缓缓收拢手指,“如今于我而言,你才是最大的隐患。”
扶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自嘲的苦笑,“解药我会给你,你也别想着再使伎俩,不会耽误你的回程。”
云锦若沉默片刻,将那鱼形刻印收了起来。“希望你这次言出必行。”
看着她的动作,扶珏心中五味杂陈。
罢了,就算是骗他也好,只希望她能多骗他些时日。
他转身时,蟒袍上的金线蟒纹明明灭灭。待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云锦若才松开紧攥的手。
此时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