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水之力,以水提水?”
章台宫偏殿内,相里勤和几名墨家核心弟子围着一张简陋的河滩地形图,听着李薇的描述,脸上都露出了思索与惊叹交织的神情。
“太后之意,可是在洛水河道水流湍急处,筑堰设坝,抬高水位,驱使巨大轮盘转动?”相里勤不愧是墨家钜子,一点就透,手指点向地图上李薇标注的位置,“再以轮盘辐条带动……嗯……带动连轴与提斗,将河水舀起,输送至高处水渠?”
“正是此理!”李薇赞许地点头,拿起笔,在帛布上勾勒出一个简易的立式水轮草图,“此为‘水轮’,需以巨木为架,中轴坚固。轮缘安装挡水板(辐板),置于急流之中。水流冲击挡板,驱动轮盘旋转。轮轴之上,可安装拨齿,带动垂直的立轴转动。立轴顶端,再连接一水平横轴……”
她一边画,一边讲解着齿轮传动的基本原理:“横轴两端,固定圆盘状‘链轮’。以坚韧皮革或浸油麻绳为‘链’,链上等距固定竹木或陶制‘提斗’。链条绕过链轮,形成循环。当水轮驱动链轮转动时,链条随之循环,提斗便可在下方河道中舀水,提升至高处,倾入水槽,再通过沟渠流向旱塬!”
随着李薇的描绘,一个利用水力自动提灌的宏大机械蓝图,在众人脑海中清晰起来!无需人力畜力,只需水流不息,便能昼夜不停地提水上山!
“妙!妙啊!”一名年轻的墨家弟子忍不住击掌赞叹,“以水驱轮,以轮带链,以链提水!环环相扣,巧夺天工!太后真乃神思!”
相里勤也是目眩神迷,激动得胡须微颤:“此‘水轮提灌’之术,若成,功在千秋!然……其制庞大,耗材巨万,轮轴、链条、链轮之契合,需极精密的榫卯与轴承……尤其是那承受巨大水力的中轴,非坚韧巨木不可!恐非旬月之功!”
“材料与工艺,正是哀家要拜托钜子与诸位之处!”李薇正色道,“金丝楠木坚韧耐水,可作主架与中轴!‘金楠脂’涂抹于轴承、链轮咬合之处,可减摩擦,增其耐用!至于榫卯精度,”她看向墨家弟子,“此乃墨家看家本领!哀家需要你们集思广益,设计出最坚固、最省力、最不易损毁的传动结构!图纸越细越好!此物,将是解决关中旱塬命脉的关键!”
李薇将技术难点和材料需求清晰地摆在墨家弟子面前,同时给予了他们巨大的施展空间。这种信任和托付,瞬间点燃了这群技术狂热者的激情。
“太后放心!”相里勤肃然领命,眼中燃烧着创造的光芒,“臣即刻召集所有精于木作、轮轴、力学的弟子,日夜推演!定以最快速度,拿出可行之图!”
墨家天工院尚未正式挂牌,但一场围绕“水轮提灌”核心技术的攻关,已然在少府工坊深处紧锣密鼓地展开。锯木的刺耳声、铁锤的敲击声、激烈的争论声日夜不息。李薇几乎每日必至,与相里勤等人讨论细节,解决难题。她有限的现代物理和机械知识,往往能提供关键性的思路,让陷入僵局的墨家弟子豁然开朗。一种前所未有的、君臣相得、共同钻研的蓬勃气象,在工坊内弥漫。
然而,就在水轮图纸日臻完善,材料筹备紧锣密鼓之际,一封来自大梁的密信,如同冰水般浇在了李薇心头。
信是廷尉张唐亲笔,字迹凝重:“……齐使淳于越抵大梁,频繁拜会魏国宗室及稷下名士,更与段干崇旧部有过密接!据密探查报,淳于越此行,名为游学,实为打探‘黑火惊雷’之秘!其随身携带之物中,疑有孟胜等人呈递齐王之密札!齐国……恐已得火药之基!”
孟胜!稷下学宫!齐国!
最担忧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孟胜等人果然将火药的基础原理带到了齐国!以稷下学宫汇聚的百家精英,加上齐国雄厚的财力物力,研发出火药甚至加以改进,只是时间问题!
李薇捏着密信,指尖冰凉。秦国刚刚从内忧外患中喘过气来,水轮提灌的曙光初现,而东方的死敌,却已悄然握住了足以改变战争格局的恐怖力量。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军备竞赛,已然拉开序幕。
“传阎乐!”李薇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森然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