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下了大牢,消息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当朝丞相纪明峰,因“贪墨军饷、结党营私、豢养私兵”的重罪,已被天子下旨,打入天牢!
顷刻间,雕梁画栋的相府变成了炼狱。
“老夫人——!”一声凄厉的哭嚎划破死寂,是老夫人房里的王嬷嬷。
紧接着,前厅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丫鬟们惊恐失措的尖叫: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快来人啊!”
纪老夫人此刻听闻儿子锒铛入狱的噩耗,一个气血上涌,眼前一黑,直挺挺地从紫檀木太师椅上栽了下来,人事不省。
正厅里,丞相新夫人张氏,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木偶。
她呆呆地站着,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张平日里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茫然和无法聚焦的空洞。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连站立都显得摇摇欲坠。
她才不过嫁进来几个月的时间,连一儿半女的都还没留下,如果丞相下了狱,那她该怎么办呀?她摇晃着身体好似马上要摔倒在地。
“夫人!夫人您撑住啊!”
几个丫鬟扑上来搀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整个府邸彻底乱了套。主子们失了心神,下人们更是如同无头苍蝇,哭喊声、奔跑声、器物倾倒的碎裂声响成一片。
往日里规矩森严、井井有条的丞相府,瞬间成了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破船,没了掌舵的主心骨,只剩下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时,沉重的、带着铁甲碰撞声的脚步如闷雷般由远及近。
府门被粗暴地撞开,一队队身着玄黑甲胄、手持明晃晃兵刃的禁军,带着森然的杀气涌了进来。
“圣上有旨!查抄丞相府!所有财物,一律充公!府中奴仆,即刻发卖!纪氏族人,即刻押入大牢,不得延误!”
为首的军官面容冷硬如铁,声音毫无起伏,宣读着冰冷的旨意,如同宣判了整个纪家的死刑。
“抄!”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散开。
精美的瓷器被粗暴地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价值连城的字画被随意卷起塞进麻袋。
沉重的楠木家具被推倒、砸开,检查是否有夹层。
库房的大门被铁锤砸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被成箱成箱地抬出……
昔日象征着权势与富贵的府邸,此刻只剩下掠夺的喧嚣和毁灭的狼藉。
管家试图阻拦一个要去翻老夫人妆奁匣的士兵,被粗暴地一把推开,跌倒在地,老泪纵横。
管事娘子刘嬷嬷死死抱着自己唯一的包袱,被两个士兵硬生生掰开手指拖走,凄厉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府里的丫鬟小厮们,无论曾经多么体面,此刻都被像牲口一样驱赶、捆绑,等待着未知的、被发卖的命运。
哭声、哀求声、咒骂声交织,却只换来兵士们冷酷的呵斥和推搡。
“滚!都滚出去!”
禁军士兵粗暴地驱赶着纪家剩下的主子们,晕厥的老夫人被两个还算忠心的老仆勉强抬着;失魂落魄的张氏被两个丫鬟搀扶着,步履踉跄。
他们被推搡着,像驱赶一群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被赶出了相府大门。
门外,是围观的、指指点点的、或是冷漠的街坊邻居。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霉烂混合的腐朽气息。
老鼠在墙角窸窣爬行,水滴从渗水的石壁缓缓坠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纪丞相——曾经的权倾朝野,如今不过是一个穿着肮脏囚衣、蜷缩在铺着烂稻草角落里的阶下囚。
他双手紧紧抓着乱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爬满苔藓的石壁,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石头瞪穿。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干涩,
“霍廷渊…他怎么可能查到那么多?每一笔…每一桩…我都做得天衣无缝!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巨大的恐惧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不能死,绝不能!他苦心经营十几年才爬到这位置,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
一个念头猛地闪现,不是还有纪云夕吗!!对,她是战王妃!她还是自己的女儿,她一定不会看到他这个‘父亲’死的。
如果她这个战王妃有个叛国的父亲,那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坐得稳这个战王妃的位置。
战王妃的家族不能有污点。
只要她肯开口,只要她去向皇上求情,看在她赚了那么多钱丰盈国库的面子上,皇上一定会网开一面,至少能保住性命,流放也比砍头强!
“来人!来人啊!”
纪丞相挣扎着扑到冰冷的铁栅栏前,用力摇晃着,铁链哗啦作响,引得远处昏昏欲睡的狱卒不耐烦地看过来,
“我要见我女儿!战王妃纪云夕!快去通传!就说…就说她父亲临死前想见她一面!”
他嘶喊着,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疯狂。他相信,利用血脉亲情,加上他毕竟给了她丞相府嫡女的尊荣,她不会见死不救!
战王府内,云夕接到了那来自天牢的口信。她并没有多大的波澜,早就想到纪明峰想见她,想利用她最后的价值。
就算纪明峰不找她,她也要去见他,还要告诉他一个惊天大秘密。
她没有带任何侍女,只身一人,踏入牢狱。
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
她一身素雅的常服,在这污浊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狱卒恭敬地引路,当云夕的身影出现在纪丞相牢房外的甬道尽头时,纪丞相浑浊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栅栏前,伸出枯瘦的手:
“云夕!我的女儿!你终于来了!为父…为父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云夕在距离栅栏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落在纪丞相那张因激动和狼狈而扭曲的脸上,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
“女儿?”
云夕的声音在空旷阴森的牢房里响起,带着一丝嘲讽,“纪丞相,事到如今,何必再演这父慈女孝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