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南方青州
经过一个多月紧张救灾,治理水患,安置流民,霍廷渊已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自水患暴发,他已在堤坝上守了整整三十七天,如今好不容易将流民安置进临时搭建的草棚,却在本该松口气时,等来最糟糕的消息。
“王爷!城西义庄尸体堆成山了!”
影一掀帘闯入,溅了满靴泥浆,“染病的人上吐下泻,浑身起黑斑,连郎中都不敢靠近!”
霍廷渊猛地起身,暮色中,远处村落腾起袅袅白烟,本该是炊烟的地方,此刻飘着焚烧尸体的焦糊味。
他策马奔进瘟疫最严重的下塘镇时,月光正照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
几个流民蜷缩在墙角,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其中一人突然暴起抓住他的马缰,沙哑嘶吼:“老天爷要灭大乾啊!”
话音未落,便呕出黑血瘫倒在地。霍廷渊强压下胃部翻涌,俯身扯开死者衣领,只见胸口密密麻麻的紫斑,赫然与三年前西北鼠疫的症状如出一辙。
城楼上的梆子声惊飞夜枭,霍廷渊盯着手中沾血的帕子,突然攥成拳头。
他知道,这场瘟疫远比洪水更凶险 —— 当恐惧在人群中蔓延,比病菌更致命的,是人心的溃散。
“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影一慌忙地问道。
霍廷渊立在斑驳的城墙箭垛旁,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咳嗽与哀嚎。他盯着城外翻滚的乌云,指节捏得城砖发出细微的声响:
“去将全城的大夫以及我们带来的太医全部召来,再传令各药铺,所有药材只许官用,违令者立斩。”
袍角扫过染血的城砖,他转身时眼底泛起猩红:“隔离区每隔三丈设岗哨,敢越雷池半步者,格杀勿论。”
影一领命欲走,却被霍廷渊突然叫住:“再派人封锁所有城门,将消息传回京城,让皇上准备药物以及救治瘟疫的药方。”
“是。”影一快速离去。
可当他下令封锁城门时,当大夫们听说有可能是瘟疫时,所有大夫都不敢前来,百姓们也开始慌乱起来,都要求开城门,要逃离这里,都不想死在这里。
城门处的喧闹声如沸腾的滚水,撞门声、哭喊声与兵器交鸣的铮然声交织在一起。
霍廷渊踩着满地狼藉的药渣与碎碗赶到时,只见数十名百姓正举着火把冲撞城门,火光照亮他们脸上惊恐与疯狂交织的神情,有人嘶声大喊:“放我们出去!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王爷!太医们称病闭门,各药铺掌柜也带着药材跑了!”
影一一脸焦急道:“就连本地的大夫,也躲进地窖不肯露面!”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几具裹着草席的尸体被人从窗口抛下,滚落至霍廷渊脚边,草席缝隙里渗出的黑褐色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可怖的纹路。
百姓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人群如汹涌的潮水般朝霍廷渊涌来。
“你这个昏官!我们要出城!”
“开城门!我们不想死!”
愤怒的声浪中,有人捡起石块狠狠砸来,霍廷渊的额头被擦破,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染红了他紧抿的唇角。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直指夜空,龙吟般的声音穿透喧嚣:“谁敢擅动!谁踏出城门半步,就是将瘟疫带向整个大乾!你们想让千万人陪葬吗?”
然而恐惧早已吞噬了理智,人群依旧疯狂向前。
霍廷渊望着那些被绝望扭曲的面容,突然将剑狠狠刺入身旁的木桩,溅起的木屑混着血水飞溅。他扯开染血的领口,嘶吼道:“本王在此立誓,若不能控制瘟疫,必以死谢罪!但在此之前,谁也不许走!”
城楼上的守卫们被王爷的气势所震,纷纷握紧兵器,寒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冰冷的屏障。
所有百姓都不敢再闹,只是满眼充满了绝望。
“影一,再去叫太医来,不来的就地杖杀。人命关天,他们作为医者如此胆小,还有资格做为一名医者吗?”霍廷渊愤怒道。
“是,手下立刻就去。”影一再次领命而去。
“疾风!”霍廷渊朝身旁的疾风喊道。
“手下在,王爷!”疾风抱拳。
“带几个人去将这些尸体拖到一个地方,全部焚烧,但一定要做好防护。”
“是,王爷。”疾风带人离开。
霍廷渊踏上前一步,面向人群:“父老乡亲们听好!此刻四散奔逃只会让疫病传播!”
“各自归家,紧闭门窗,以三日为期!家中若有发热、呕吐、身现黑斑者,立刻敲击铜盆示警,官府定派专人救治!”
火把在夜风里明灭不定,人群骚动稍缓,却仍如煮沸后暂时平静的汤锅,咕嘟咕嘟冒着不安的气泡。
“谁知道这是不是哄人的话!”
角落里传来嘶哑的质疑,“去年闹蝗灾,官府也是这么说的......”
话音未落,便被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淹没。
“万一染上病,连大夫都找不到,等死吗?”
“关起门来,吃的喝的怎么办?”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今日起,本王的亲兵每日挨家挨户送粮送药。”
人群中响起抽泣声,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喊:“又有人不行了!救救我儿子啊!”
恐慌如潮水般再次漫过众人,所有人四散而逃。现场只留下霍廷渊及他的亲卫与那妇人与昏迷在她怀里的小孩。
“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霍廷渊向身边的影卫问道。
“王爷,太医来了!”他的话刚落远处就传来疾风的声音,身后还跟着三名拎着药箱的太医。
“参见战王爷!”三人齐齐拱手向霍廷渊见礼。
“免礼,快,救人要紧。”他的声音沙哑又带着几分急切。
三人上前查看小孩的病情,妇人见有人来,她扑通跪倒在地,粗布裙摆沾满呕吐物,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大夫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孩子苍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脖颈处蜿蜒的黑斑正顺着血管向外扩散,染黑的指尖无意识抓挠着喉咙,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
霍廷渊蹲下身时,影一突然扯住他衣袖,压低声音:“王爷,这症状...... 与西北鼠疫的后期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孩子猛地弓起脊背,呕出一滩混着血丝的黑液,酸腐气息直冲鼻腔。妇人扑过去想擦净孩子嘴角,却被霍廷渊一把拦住,他解下披风裹住患儿,沉声道:“不想被传染,离他远一点。”
转身看向随行太医时,目光已冷如寒冰:“你们可有救治方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