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野狼峪的山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杨学增的鞋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炮楼的探照灯扫过山坡,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明灭的光影,宛如死神的镰刀在眼前晃过。
石云天伏在三里外的山坳里,透过望远镜紧盯着杨学增的背影。
许力山蹲在他身旁:“这小子脾气比倔驴还硬。”
“政委,我带刘文新绕后摸哨。”石云天压低声音,“您带三连在东侧高地接应,万一连长……”
他顿了顿,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万一情况不对,总得留条后路。”
许力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杨学增走到炮楼前时,铁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
陈兴望叼着烟卷探出头,黄牙在月光下泛着恶心的光泽:“杨连长,可算来了。”
“我娘和孩子呢?”杨学增的枪口垂在身侧,却暗自解开了保险栓。
“里头请。”陈兴望侧身让开,门后突然冲出两个伪军,麻绳兜头套下。
杨学增反应极快,肘击磕在伪军下颌,却听炮楼二层传来熟悉的哭喊——是他五岁的儿子一平!
“爹!爹!”孩子的声音带着血痰,显然已遭虐待。
杨学增猛地抬头,只见小脸上满是泪痕的一平被日军士兵倒提着悬在栏杆外,白发苍苍的老娘被反绑在柱子上,嘴角淌着血。
“放开他们!”杨学增的声音里带着裂帛般的颤抖。
陈兴望阴笑一声,挥了挥手,两个伪军冲上来,用枪托猛砸他的后背。
杨学增踉跄着单膝跪地,却在倒地瞬间握住了腰间的手榴弹。
就在这时,西侧围墙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是石云天掷出的飞刀切断了探照灯的电线!
“行动!”石云天低喝一声,刘文新已如猎豹般跃过壕沟,匕首抹过哨兵咽喉。
两人贴着墙根摸进院子,正见杨学增被按在地上殴打,陈兴望抬脚碾他的手腕,试图夺下手榴弹。
“刘哥,你去救孩子!”石云天摸出两颗烟雾弹掷向人群,浓烟腾起的瞬间,他抽出腰间的王八盒子,连开三枪,子弹擦着陈兴望的耳朵钻进土墙。
“什么人?!”炮楼里传来日军的叫嚷,楼梯上响起密集的皮靴声。
石云天趁机扑向杨学增,拽着他滚到墙角:“连长,快走!”
“我娘和一平……”杨学增咳着烟呛,挣扎着要起身。
“吴排长去救大娘了!”石云天按住他的肩膀,“您看!”
浓烟中,一道黑影如猿猴般攀上二楼——正是吴靖远。
他腰间缠着绳索,左手驳壳枪连发,右手匕首割断绑住老人的麻绳。
老人跌进他怀里的刹那,一平突然脚下一滑,从栏杆缝隙中跌落!
“一平!”杨学增的嘶吼撕裂夜空。
石云天本能地冲过去,在孩子坠落的瞬间张开双臂。
六七十斤的冲击力撞得他肋骨生疼,却死死抱住孩子滚进花坛。
一平埋在他怀里哭得喘不过气,后背湿津津的——是血。
石云天这才发现孩子后腰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显然是被日军用刺刀划的。
“挺住!”石云天撕下衬衫下摆按住伤口,抬头时却瞳孔骤缩——陈兴望举着枪从浓烟中走出,枪口正对准他的眉心。
“石云天,你倒是挺能折腾。”陈兴望的烟卷在嘴角晃悠,“上次让你从鸿门宴逃了,这回……”
“砰!”
子弹擦过陈兴望的额角,在他脸上扯出道血槽。
陈兴望踉跄着跪倒,回头望去,只见杨学增半跪在地,左手的枪还冒着硝烟。
石云天趁机抱着一平冲进东侧巷道,却听身后传来日军的怪叫:“抓活的!川岛大佐要审他!”
石云天抱着孩子一路狂奔,身后日军紧追不舍,枪声不断。
再回头望去,杨学增被五六个日军按在地上,手榴弹已被踢飞,驳壳枪也甩在三步外。
“连长!”石云天急得要往回冲,却被刘文新死死拽住——后者的胳膊已被流弹擦伤,鲜血浸透了衣袖。
“别冲动!”刘文新咬牙切齿,“你看上面!”
石云天抬头,只见许力山带着三连战士从高地俯冲而下,机枪火力压制住炮楼二层的日军。
吴靖远背着老人从二楼跃下,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迅速起身,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奔。
“先撤到后山!”石云天当机立断,“鬼子援军马上就到!”
一行人在树林里狂奔时,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是杨学增被拖进炮楼前,用最后一丝力气踢向手榴弹的方向。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石云天怀里的一平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声音细如游丝:“哥……哥哥,我爹……”
“连长会回来的。”石云天的喉结滚了滚,“一定会。”
这时,刘文新忽地刹住脚:“不好!”
“咱们的后路被抄了!”刘文新指着东侧山坳,树林里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多少鬼子?”吴靖远跃到树顶,眯眼望去。
吴靖远粗略一数,少说也得有二百多号——是日军的精锐部队。
“鬼子来得好快!”许力山恨恨地咬牙,“肯定是奔着咱们来的!”
“肯定是那个汉奸!”刘文新咬牙切齿,“陈兴望那个王八蛋!”
“陈兴望这个畜生!”吴靖远气得直跺脚,“他把咱们的行踪全告诉鬼子了!”
“先别管这些了!”许力山当机立断,“咱们得赶紧突围!”
“往东!”石云天指着鬼子来时的方向,“鬼子人太多,咱们不能硬碰硬!得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走!”许力山一挥手,“二排、三排掩护,一排开路!快!”
一排的战士们交替掩护着向前推进,子弹如雨点般泼向树林。
日军也不甘示弱,轻机枪、步枪的火力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封锁住林间所有可能穿过的缝隙。
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石云天抱着孩子,跟在刘文新身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