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日军审讯室里,陈兴望蜷缩在满是血污的草席上,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刺眼的灯光中,川岛健太的军靴碾过他溃烂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痛。
“陈桑,皇军的耐心是有限的。”皮靴尖挑起他的下巴,川岛手里晃着一张纸,“你看,这是你妻子从老家寄来的信,她说,你五岁的儿子天天在村口等爹爹回家。”
陈兴望的瞳孔剧烈收缩,信纸边缘卷起的毛边像锯齿,撕咬着他的神经——他明明托交通员把家人转移到山里了,日本人怎么会…
“大日本帝国的情报网,可比八路军的密得多。”川岛蹲下来,声音里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和,“只要你肯合作,我可以保证他们平安,否则…”
他抽出军刀,刀刃在陈兴望眼前划出冷光,“上个月李家村的惨案,你还记得吧?”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燃烧的房屋、哭嚎的妇孺、被刺刀挑起的孩童…陈兴望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川岛见状,示意士兵解开他的镣铐,递来一套叠得整齐的日军军装。
“穿上吧,陈桑。”川岛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军需要的不是死人,而是懂得审时度势的朋友。”
军装领口残留着樟脑丸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
陈兴望盯着胸前的樱花徽章,想起入伍时对着党旗宣誓的清晨,露水打湿裤脚,连长把缀着红星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说“这是尊严”。
尊严,他苦笑着摸向腰间,那里早已没了配枪,只剩日军发的驳壳枪,枪柄刻着歪歪扭扭的“武运长久”。
当他第一次用这把枪指着昔日战友时,枪口在发抖,日军小队长在身后笑出眼泪:“陈翻译官,你的手比女人绣花还抖。”
此刻,他蹲在篝火旁,看着地图上被红笔圈住的根据地粮仓,指甲又开始掐进掌心。
火光在他眼中闪烁,将他对昔日战友的愧疚和对自身背叛的厌恶,一同点燃。
几天下来,战士们四处寻找,依然没有找到陈兴望的身影。
杨学增越来越着急,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还是没找到吗?”
侦察员摇摇头:“连长,方圆百里我们都找遍了,还是没有陈排长的消息。”
杨学增一拳砸在树上,咬牙切齿:“他娘的,到底跑哪去了!”
此时,侦察员匆匆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报告:“连长,有消息了!”
杨学增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快说!”
喘着粗气:“有老乡说,前几天在日军据点附近看到过陈排长……”
杨学增心里一惊:“你说什么?!在日军据点附近?”
侦察员点点头:“没错,老乡说,他看到陈排长穿着鬼子的衣服……”
听到这个消息,杨学增只觉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
“不可能!陈排长不可能叛变!”杨学增嘶吼着,眼眶发红,“一定是鬼子搞的鬼!”
周围战士们也是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侦察员带来的消息却像一盆冷水,将他们心中仅存的希望浇灭。
如果陈兴望没有叛敌,他怎么会出现在日军据点附近?又怎么会穿上鬼子的衣服?
这一个个疑点,都指向一个令人不愿相信的事实——陈兴望真的叛变了。
杨学增感觉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喘不过气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的好兄弟、好战友,竟然会背叛革命,背叛他们共同的信仰!
这个打击,对杨学增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许久,才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不……不可能……陈兴望……你到底在干什么……”
战士们也沉默了,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又不得不接受。
周围的气氛有些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家都心情沉重,谁也没有说话。
他站出来,打破了沉默:“连长,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找到他,问个清楚再说!”
杨学增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陈兴望,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太多人去日军据点附近,可能会引起注意。
石云天想了想,决定自己先去探探情况:“连长,我和小虎去就行了,人太多反而会打草惊蛇。”
杨学增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点头同意了:“好,你们俩一定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石云天点点头:“放心吧,连长。”
王小虎也拍拍胸脯:“连长,您就瞧好吧!”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悄悄朝日军据点摸去。
一路上,两人都尽量避开鬼子的巡逻队,小心翼翼地前进。
终于,他们来到了日军据点附近,远远地观察着。
石云天握着望远镜朝日军据点看去。
镜头里,有个穿着日军军装的身影正蹲在篝火旁擦拭枪支。
虽然那人背对着镜头,但石云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陈兴望!
他袖口露出的旧伤疤像一条扭曲的灰蛇——那是去年反“扫荡”时,陈兴望为救他挡下刺刀留下的印记。
“真的是他。”
石云天不愿相信,直到此刻亲眼看见那身土黄色军装,看见他亲手给日军小队长点烟时垂眼躲避火光的模样。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石云天对身边的王小虎说:“我们摸过去。”
王小虎点点头,两人悄悄摸向陈兴望。
暮色浸透山林时,石云天在日军临时营地外的洼地埋伏下来。
透过望远镜,他看见陈兴望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地图,旁边围着几个日军尉官,不时发出得意的笑声。
月亮爬上山顶时,石云天借着灌木阴影摸到营地后方。
陈兴望正蹲在篝火旁,眼睛盯着火苗,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石云天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绕到陈兴望身后,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陈兴望猛地回头,看到是石云天,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