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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妄睁开眼的时候,第一感觉是冷。

不是那种刺骨的寒意,而是像被无数双死人的眼睛盯着的那种阴冷。他试着动了动手,却发现四肢都被某种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固定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逐渐清晰起来。

眼前是一片晶莹剔透的世界,像是有人把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冻结在了冰里,折射出诡异的光晕。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巨大晶体,如同森林般密布,每一根都泛着幽蓝与血红交织的光芒,仿佛里面封存着什么古老的灵魂。

“这是……太虚剑宗?”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时间缝隙、谢无妄、苏小棠、机械剑骨、崩塌的裂缝……

他记得自己为了把她送出去,启动了自毁程序,将全部能量注入她的身体,助她脱离那片混沌。可现在,他却活着。

或者说,还保留着意识。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赤裸上身,胸口、手臂、后背,甚至脖颈,都被一道道暗红色的符文覆盖,那些符文像是活的一样,在皮肤下缓缓游走,每一次流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终于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妄勉强转头,看到一个身影缓缓走近。那人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袍,脸上布满了疤痕,眼神中透着一种扭曲的狂热。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冷冷一笑,“但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苏妄没有回答。

那人继续说道:“这里是太虚剑宗遗址,如今的‘文明墓碑’。”

“文明墓碑?”

“不错。”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以为能改变命运,殊不知你们的一切挣扎,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祭坛上的供品。”

苏妄心头一震。

“你们……把我炼成了活体碑文?”

“聪明。”那人点头,“你这一生的经历、你的轮回罪孽、你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被刻在你的皮肉之下。每一道符文,都是一段记忆,一段因果。你将成为永恒的见证者,见证我们如何重塑这个世界。”

苏妄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竟然成了敌人用来记录历史的工具?

“你们疯了。”他低声说。

“疯的是你们。”那人冷笑,“你们以为牺牲就能换来救赎?可惜,真正的救赎只有通过毁灭才能获得。”

苏妄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你们……根本不懂她。”

那人皱眉:“谁?”

“苏小棠。”苏妄的声音渐渐坚定,“她不会放弃我,也不会放弃这个世界。”

那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嗤笑一声:“那个小女孩?她不过是个失败品罢了。你以为她真的能打破轮回?她只是个被诅咒的孩子。”

苏妄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让这些人理解苏小棠的意义。但她一定还活着,他能感觉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人立刻警觉地回头。

苏妄也努力睁大眼睛,透过晶体森林的缝隙望去。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来,步履蹒跚,仿佛随时会倒下。那人身披残破的斗篷,一头白发随风飘扬,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岁月一刀刀刻出来的。

“谢无妄……”苏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正是谢无妄的影子。

“你还活着?”苏妄忍不住开口。

“算是吧。”谢无妄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多了几分疲惫,“我的本体早已消散,只剩下这缕影子,苟延残喘。”

“你怎么会来这里?”

谢无妄没有回答,只是走到苏妄面前,伸手轻轻触碰他胸口的符文。

那一刻,苏妄感到一股奇异的波动传遍全身,仿佛有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

“她在等你。”谢无妄轻声说。

“谁?”

“她。”

谢无妄的眼神深邃如夜:“苏小棠,她一直在等你回来杀她。”

空气仿佛凝固。

苏妄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她说,如果你回来了,就要亲手杀了她。”谢无妄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否则,她就会一直被困在轮回之中。”

“不可能!”苏妄怒吼,“她不会这么说!”

“她说了。”谢无妄看着他,“而且,她已经背负了三百世弑父的记忆。”

苏妄的心猛地一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是代价。”谢无妄缓缓说道,“当你选择牺牲自己送她离开时,你就已经改变了因果。而她,必须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所以她才要我去杀她?”

“她希望你能亲手终结这段痛苦。”

“我不信!”苏妄嘶吼,“这不是她的决定!”

“你可以不信。”谢无妄转身,朝晶体森林深处走去,“但你要知道,她已经在等你了。”

苏妄望着谢无妄的背影,心中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无力。

他想挣脱束缚,却发现那些符文牢牢锁住了他的力量。

“放开我!”他怒吼。

“你逃不掉的。”那名黑袍人冷笑,“你已经是碑文的一部分,除非她亲自动手,否则你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她不会来的。”苏妄咬牙,“她不会杀我。”

“那就祝你好运了。”黑袍人转身离去,留下苏妄独自一人站在晶林中央,被符文缠绕,如同一座活生生的纪念碑。

风吹过,带起一阵细碎的晶体碰撞声。

苏妄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苏小棠的笑容。

“对不起……爸爸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他喃喃自语。

“但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整片晶体森林开始颤动,地面龟裂,一道巨大的裂缝缓缓张开。

“来了……”苏妄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果然不会让我一个人待太久。”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来人正是苏小棠,她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刃。

她的脸上,挂着泪水。

“爸,对不起。”苏小棠咬着嘴唇,手中的刀缓缓举起,“我要完成你的愿望。”

“等等——”苏妄急声道,“你听我说……”

苏小棠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你说过,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你。”

她哽咽着,“现在,我找到了。”

她的刀锋,缓缓落下。

就在那一瞬间,苏妄忽然笑了。

因为他看到了女儿眼中的光。

那是从未熄灭过的爱。

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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