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送走了张存实和张克侠,回到葛月潭身边坐下,目光投向墙壁上悬挂的《精气神》,低声读道:“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精气神。”
葛月潭微微一笑,问道:“何谓精气神,具体指什么?”
王至诚沉默不语,静心倾听。
葛月潭解释:“‘精’包括精、血、津、液;‘气’有宗气、荣气、卫气;‘神’则是神、魂、魄、意、志。精和气是人体的物质基础,气和神则是人体的功能体现。气为精之御,精为神之宅,神则是精气的运用。”
王至诚恍然大悟:“不管是医病,还是看相,都要先观‘精气神’,对吗?”
葛月潭赞同地点头:“中医所遵循的‘望、闻、问、切’中的‘望’,正是这个道理。”
王至诚继续追问:“那‘切’又是指什么呢?如何把握?”
葛月潭握住王至诚的手,一边切脉,一边解释:“切诊包括切脉与切肤。《黄帝内经》言切脉最详,主要有‘三部九候法’、‘人迎寸口脉法’、‘调息法’、‘胃气脉’等,按而循之、按而弹之等。因为脉象与尺肤有必然的联系,故诊病时亦可互相配合。”
王至诚惊奇地问:“当时葛道长切了我的脉象,怎么就知道我的腮被砸伤,紧张所致呢?”
葛月潭微微一笑:“《黄帝内经》所载脉象众多,但常以六脉为纲加以概括:浮、沉、迟、数、虚、实、滑、涩、长、短……”
葛月潭又道:“通过与患者的切脉、揣摩、感悟,日久方知其妙。诊断出病症和病因后,下一步便是治疗。《黄帝内经》讲究防微杜渐、因时、因地、因人制宜、标本先后、治病求本、因势利导、协调阴阳、正治反治、适事为度等多个治疗法则。”
王至诚听完,感慨道:“看来《黄帝内经》不只是一部医书,更是医世、医人、医国、医社会的宝典。”
“‘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葛月潭说着,走进书房,拿出两本书,走向王至诚。
“谢谢!”王至诚激动地接过《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满心欢喜,难以言表。
葛月潭说道:“《兰亭序》是天下第一行书,但流传于世的摹本再逼真,不能代表真迹的最高水平。在中医界,《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同样如此。”
王至诚恍然大悟:“您是说,我们不能把《黄帝内经》当成《兰亭序》一样的宝典,而产生尊古贱今的思想。我们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对吗?”
葛月潭连连点头,随后又从书房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王至诚。
王至诚小心翼翼地打开,顿时一道金光闪耀,原来是一支特殊的毛笔。他突然想起初来太清宫时,葛月潭用这支笔为自己医治歪嘴的情景,问道:“葛道长,医治我腮病时,用的就是这支笔吗?”
葛月潭笑道:“这里的写字不是书法,而是道符下的针灸。”
王至诚对此感到无比神奇,同时也很难理解,于是说:“道教医学中涉及符咒,咒语画符不过是使用巫祝‘降神’祈福、驱邪,似乎只是迷信而已。”
“这种结论有些偏颇。”葛月潭耐心地解释,“符纸的制作用到很多名贵药材,甚至虎骨和珍珠等。用药制作的符纸还需要结合汤药服下,汤药也是一些中药材所制。”
王至诚点头,却仍表示怀疑:“再说用的笔墨,笔里往往藏着微小的针灸,墨多是朱砂,似乎故弄玄虚。”
“看似巫医的治疗手段,其实是一种‘催眠’或心理暗示的精神疗法。”葛月潭继续道,“所谓的驱赶邪祟,实际上是促使病人心中的不安、郁闷被激发出来,被医治的病人因此感觉轻松了许多。”
王至诚好奇地问:“我来这里,怎么不见炼丹炉呢?”
葛月潭微微一笑:“据传书圣王羲之也吃过炼丹,所谓丹药不过是石散而已。”
王至诚调侃道:“笔里藏针,张作霖用过,现在葛道长用其治愈了我的病。”
葛月潭从怀中摸出一本古籍,说:“《针灸甲乙经》是西晋皇甫谧编着的,乃我国现存最早的针灸学专着,距今已有1600多年历史。可谓中医界的《兰亭序》。”说完,将书递给王至诚。
王至诚接过书,再看看手里的书和笔,感慨道:“道长将您所爱的东西赠与我,我实在不敢当。”
葛月潭轻捻胡须,淡然说道:“袁树珊信命,但不算命。贫道不信命,也不算命,但求知命,掌握自己的命运。”
王至诚认真地说:“先生的道符……我们能否在救人的同时,不再添加一些神秘的东西去欺骗别人呢?”
葛月潭笑了笑:“有时,善意的欺骗可能会医好他的病!”
王至诚摇头道:“所以,我还是不学的好。我只想请道长传授书法。”
葛月潭略带欣慰地说:“自施主踏进奉天,我就知道您是书圣后裔,王怀兰之孙;我亲眼目睹您写过的一幅幅《兰亭序》及其他墨迹。”
王至诚双手施礼,诚恳恳求:“在上海、北京,早已听闻您书画造诣之深,今天亲见墙壁悬挂着您的一些真迹,我至诚三生有幸,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葛月潭微微一笑道:“太极有阴阳,书法有南北。自汉晋以来,有南北两派,清末民初也有南北二宗,如北宗的李瑞清、吴玉如、于右任、高乐三、齐白石、郑诵先等;南宗的曾熙、沈尹默、王遽常、邓散木、张大千等。”
王至诚急切地问:“不知‘二王’属于哪一派?”
葛月潭答道:“阮元的南帖北碑论将‘二王’归为南帖,实则并不科学。实际上‘二王’的书法应涵盖五部五派。”
“何以五部?”王至诚好奇地追问。
葛月潭解释道:“自然方位有‘白虎、青龙、玄武、朱雀和黄龙’,对应着‘东西南北中’五部,亦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以及‘篆、隶、楷、行、草’五体。不管练什么字体,学哪家风格,都要天、地、人、书、自然高度和谐,希望你能慢慢体会。”
王至诚渴望地望着葛月潭,满心期待:“书法有吴昌硕的‘吴派’、康有为的‘康派’、李瑞清的‘李派’、郑孝胥的‘郑派’、于右任的‘于派’。但我更喜欢白蕉的‘王派’。至于书法和道家的关系,希望能拜您为师。”
葛月潭微微一笑:“以白蕉的‘王派’游历书法五派之外,之所以难以达到王羲之的高度,是因为王羲之书法是以道为魂,而白蕉等王派书法多以书为魂。”
“我明白了。”王至诚说着往门外走去。
葛月潭出门相送,一直送出太清宫,王至诚恳求:“不管是道,还是书,人行天下,心系百姓。共字号提倡成立的文化英雄联盟,期盼葛道长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葛月潭点了点头,吩咐:“张汉卿将去大悲寺,你可去那儿相见。请转告汉卿,三年后小日本如果胆敢侵我东北,我愿联合佛、道界拼搏御敌。”
两人之间的交流愈发深入,似乎在书法与道理的交汇间,找到了更深的契合点,仿佛不仅是师徒关系,更是心灵的相知与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