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雷焦急地看着王至诚,后者因头痛而抱头蹲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张太雷急忙推荐:“最近上海来了许多西医专家,为什么不去看看西医呢?”
王至诚微微摇头,声音里透着无奈,“没用的。我的病是在日本留学期间得的,日本的西医虽然声名显赫,吃下一片西药能立刻止痛,但病情却是复发得越来越频繁,痛得愈发厉害。”
“这大概是西医药物产生的依赖性吧。”张太雷无奈地说。
“用过西药,那可就得一辈子花钱。”王至诚的声音低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后来我尝试过半个疗程的中药,刚回国时,顾顺章对我催眠术的时候,病又复发了。从那之后,每次复发都比上一次严重。”
张太雷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如还是用西医吧,教堂医院那儿有很多西医专家。”
“这些西医明明知道一刀下去也救不了命,却偏要病人受苦,家属受累,人财两空!”王至诚言辞激烈,猛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连鲁迅都说过中医是有意无意的骗子!”张太雷似乎有些想要反驳。
王至诚忍住头痛,微微侧身,语气认真道:“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在日本留学期间,曾静下心来研究周先生为何从西医转向文学。我发现,他父亲得的是西医难治的病——肝硬化。”
“但鲁迅并没有否定中医。”靖尧在脑海中回忆着,“据说是中医延长了周先生父亲的寿命,让他在痛苦中缓解了不少。可当时中医受到西医的压制,鲁迅通过父亲的案例来攻击中医,这样的做法也能理解。”
张太雷点头表示赞同:“我记得1926年11月10日,鲁迅在《莽原》上发表过一篇《父亲的病》。他在文中表达了对庸医的痛恨,让人感受到人生的无奈。”
王至诚的头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微微舒展眉头:“鲁迅在文中提到,曾有名医自感江郎才尽,推荐他人治疗,这说明中医有诚意,能治则治,不能治绝不勉强。”
张太雷却摇头一笑:“有些奇怪的药引子未必就能救命,像‘同巢的蟋蟀’、‘结了子的平地木’、‘经霜三年的甘蔗’。”
“‘蟋蟀’有利尿消肿的功能,‘平地木’也能清热解毒。”王至诚抬起手,仿佛在解释这其中的奥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执念,“何廉臣用的药方,连鲁迅都曾提到过,服用败骨皮丸后,父亲终于喘息有力。中医确实能延续生命。”
靖尧突然插入:“但鲁迅的父亲依旧酗酒,依赖鸦片止疼。即便中西医结合,恐怕再高明的医术也难以挽救那样的病人。”
“病重还避酒,神仙也难医啊!”王至诚苦笑。而此时,张太雷则反思道:“当初,反对中医的人岂止鲁迅?新文化运动以来,有多少仁人志士对中医表示质疑。”
“你说说看,谁反对中医?”王至诚好奇地问。
张太雷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比如吴汝伦、李鸿章、严复、曾国藩,他们都对中医持有否定态度。吴汝伦用‘贲育’和‘童子’比喻西医、中医之差异。李鸿章语:‘盖笃行其志,到死不肯一试中医也!’曾国藩在儿子病危时,叮嘱千万不要服用中医的药方。”
王至诚似乎对这个话题充满了兴趣:“还有陈寅恪、胡适、傅斯年、汪精卫……他们在不同场合也曾反对过中医。若梁其超不那么痴迷西医,或许就不会误割了肾;孙中山若早些接受中医治疗,或许还可以延长生命。”
张太雷望着王至诚的神情,心中一动,便提议:“快请上海的名医来看看吧!”说罢,便迅速步出房门。
稍等片刻,王至诚的身体略微好转,这时,他注意到一位穿着灰色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医生年约四十左右,面容严肃,正是余云岫。
余云岫被称作“废禁中医第一人”,虽然他并不完全排斥中医,但言语间对中医的否定却异常明确。
“听说你头痛?”余云岫径直走到王至诚面前,扫了一眼他的状况,准备进行诊断。
王至诚心中虽然不愿意,但眼见张太雷和靖尧在旁,面子上也不好拒绝。余云岫将温水轻轻放在王至诚的额头上,随后取出体温计,让王至诚放进腋下。
王至诚想试余云岫的医术,故意把体温计放倒。等过了10分钟的光景,王至诚取出来,递给余云岫。余云岫一看惊讶地说:“怎么没有尸温啊!零度?”然后令王至诚再试。
王至诚故意调皮,一动手脚,体温计便滑出腋下,掉落在地上。
“除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年人和买不起西药的百姓,还有谁在用中医?”余云岫微微一笑,似乎在讽刺王至诚的态度。
“我并非完全排斥任何一方,而是我的病与西医治疗不相适应。”王至诚的声音坚定。
余云岫听后,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我曾经也学习过中医,但后来我发现,中医在科学探究上显得过于停滞,仅停留在经验层面。”
王至诚略一思索,心中明白余云岫反对的并非中医,而是不思进取的庸医。他决定尝试接受西医的治疗。
余云岫从包里取出一盒日本出产的药,打开瓶子,亲手取出一粒递给王至诚。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期待。
此时,王至诚恍惚间看到了那熟悉的药瓶,想起自己在日本博览会上喝酒的情形,酒醉后留下的头痛病。那是他留学时的旧事。
“快,把药服了!”靖尧端过来一杯热水,但王至诚因痛苦而失控,竟将药吐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靖尧无奈地指责。
王至诚埋头试图抢回药瓶,“他主动上门看病,不觉得是算计我吗?”说着把药瓶用力扔到了窗外。张太雷和靖尧尴尬地相视,余云岫则冷静地坐下,问道:“是不是有种紧箍咒的感觉?”
余云岫拿出一副膏药,缓缓贴在王至诚的额头上。“这是用多味中药材创制的止痛膏,据说当年华佗给曹操看病时,也用过类似的药。”
“对症下药,是行医的最基本常识。我为什么突然病了?”王至诚痛苦地咬着牙,强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患病之前,和谁在一起。”余云岫边走边说,声音渐渐远去。
王至诚一听,想起和张太雷在一起的情景,勃然大怒,喊道:“余大夫这样的‘中医’不请了!”
靖尧心生疑惑,还是相信余云岫,便问:“除了您,还有谁能医好他呢?”
“如果他执意要中医,那就请上海的中医专家。”余云岫的声音犹如远处的回音。
就在此时,张太雷背起王至诚,向门外走去。王至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痛苦至极:“别再请了,我……”他的话音未落,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刻,众人心中各自思索着,中医专家能不能请到?请到了,能不能医好王至诚的病?一个个悬念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