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站在小小的藏书楼里,耳边回荡着熟悉的声音,心中微微一震。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柔和的灯光,落在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上。
那青年中等身材,清爽的发型配上洁白的衬衣,显得格外帅气而雅致。清澈的双目流露出聪慧的神采,肤色白皙而通透,俨然是一位学子风范十足的翩翩君子。
“藤原朴田!”王至诚不禁叫出声来,快步走过去,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
“至诚,你不是去同文书院吗?”藤原朴田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光芒,仿佛这份重逢让他倍感亲切。
藤原朴田略带一丝自豪地说,“根津一将上海作为同文书院的永久院址,曾是王学文的学生。他不仅让我学习了中国的书画和语言,还让我接触到了marxism。”
王至诚点点头,认真地补充道:“同文书院毕竟是你们日本为了培养间谍的啊!”
藤原朴田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感:“因为对中国文化的渴望而感到遗憾,后悔选择了跟随根津一。”
王至诚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是从同文书院转学到东北帝国大学的吗?”
“是的,”藤原朴田的神情显得有些沉重,“因为与中国学生的交往甚密,校方领导便将我送进了东北帝国大学。我在这里认识了两个朋友:一个是东京帝国大学的鹿地亘,另一个就是你。”
“在日本认识的青年中,书法最出色的非你莫属,但我一直想知道你师承何门。”王至诚好奇地问。
“我母亲出身于藤原氏,藤原氏是一个日本的贵族姓氏。”藤原朴田自信地说道,“母亲的先祖藤原行成的书法深受空海书道和王羲之书法的影响,被誉为日本的王羲之,后世称之为‘权迹’。”
王至诚露出敬佩的神情:“你是‘权迹’的后裔,真是难得。”
“至于我父亲,他曾是关东军的档案人员,年轻时拜中国书法家杨守敬为师。”藤原朴田说,语气中夹杂着对父亲的敬仰,“可惜父亲的书道太过媚俗,缺少阳刚之气。养父根津一去世后,我独自来到上海,心中难免感到无助。”
王至诚决定试探一下藤原朴田,便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留在自己国家的,为何来到这里?这里不是你的国!”
藤原朴田认真地说,“我最早听说你在中日联合绘画展览上展出了《兰亭序》,我很仰慕你。后来你肄业返回中国,凭我对中国文化的尊重和挚爱,自然回到第二故乡了。”
王至诚心中一凉,暗想这家伙的推理能力真是惊人,对中国的感情不亚于对待他的日本。
藤原朴田微微一笑:“我在上海徘徊的时候,遇到了来自日本的渡边晨亩。他想去北京、上海和奉天、大连等地调研,了解下一次中日联合绘画展览会的具体情况。而我留在上海,可以遇上更多的,像你一样有才华的大家,就是碰碰运气。”
“你还真是幸运。”王至诚感慨道。
“我在这里遇到很多手捧书画帖的学生,他们都提到了一位书写《兰亭序》的高手,我猜想那一定是你,就过来了。”藤原朴田眯起眼睛,透露着他当时的兴奋与期待,“藏书楼虽然不大,但珍藏了数千本历代书画名帖,我就借阅了一本《兰亭序》,现在还回来。”
王至诚要过,翻阅了一些,表情顿时凝重起来:“这字帖不能作为临摹练习的材料。”
“为何?”藤原朴田不解地问。
“因为连摹本都不是。”王至诚解释道。
“我借阅的就是这样的啊!”藤原朴田更加疑惑。
“你借走的和归还的,都是这样的,中间没有被调换吗?”王至诚的语气开始严肃。
“至诚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藤原朴田微微皱眉,面色一变。
“你敢确定?”王至诚步步紧逼。
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南造云子缓缓走来,她的目光在王至诚与藤原朴田之间快速游走,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廖小姐,请过来!”王至诚呼喊道,语气中透出一丝急切。
南造云子姗姗而来,王至诚拿着藤原朴田要还的《兰亭序》,半开玩笑地说:“你看,我这位日本同学送还的字帖是不是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南造云子拿起字帖,仔细看了一遍,轻笑着说:“怎么会呢?他可是完璧归赵啊!”
王至诚眉头一皱,愤怒地说:“那么多学生被开除了,难道就因为他的一句‘完璧归赵’就能逃脱责任吗?”
“我只是一个图书管理员,报告情况而已,难道能怪我?”南造云子忍不住含泪,声音有些颤抖。
“走!我们到里间去。”藤原朴田试图平息紧张的气氛,安慰道,“快去研墨吧!”
南造云子在前带路,王至诚和藤原朴田紧随其后,三人来到书画创作室。
南造云子一边研墨,一边好奇地问:“都是一笔一墨,先生怎么能知道是印刷品呢?”
王至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砚台,神情专注:“书法的灵魂在于笔墨的运用,印刷品失去了那种灵动与气息。”
“我刚刚在学校听到一个消息,藏书楼又一次把开除的学生举报了。”藤原朴田看南造云子不在,低声对王至诚说道,声音中透着焦虑。
“什么?明明是这里的字画帖和书法作品存在问题,总是恶人先告状。”王至诚心头一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满脸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藤原朴田是一位来自日本的中国通,自然领会王至诚的意思,赶忙招呼靖尧一起离开了这里。
玻璃船被树枝划得脆响,起风了。藏书楼的平静或许即将被打破,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被揭晓。王至诚和藤原朴田的命运,仿佛也在这瞬间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