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仍在湖面上盘旋,仿佛连天地都在等待一个决定。
叶凌霄站在冰湖边缘,残剑横于掌心,寒气透骨。沈清璃靠在他身侧,脸上那层灰白之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已至耳垂。她的睫毛上龙鳞闪烁,像是某种古老符文在无声跳动。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斩情……不是斩断她,而是斩断自己心中的执念。
可若没有这份执念,他又该如何走下去?
指尖缓缓抚过剑脊,残剑似有所感应,微微震颤。那一瞬,他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更深的境界——
无数画面在眼前流转:五岁那年,他在山门外跪着喊师傅;十七岁,第一次下山历练时,沈清璃替他挡下一记毒镖;二十岁,他们在幽谷中避雨,她靠在他肩头沉睡;二十三岁,她在时空裂缝中回眸一笑,说:“别怕。”
这些记忆像是一根根细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勒越紧。
“斩情”并非无情,而是以情为刃,斩开束缚命运的枷锁。
他睁开眼,眼中光芒如刀。
“我明白了。”他低声自语。
沈清璃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睫毛微动,似乎要醒来。叶凌霄心头一紧,立刻将手覆上她的额头,却发现她的体温冰冷如铁,心跳几乎不可闻。
石化,已经到了极限。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剑横于胸前,双手结印,体内灵力开始运转《太虚剑经》最后一篇。一道无形的波动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湖面泛起涟漪,风雪骤然停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这一式剑诀。
就在这时,沈清璃的双眼猛然睁开。
叶凌霄一怔,动作一顿。
她的眼睛不再是熟悉的墨色,而是一种七彩琉璃般的色泽,宛如星辰倒映其中。她的身体虽仍被石化覆盖,但气息却变得无比强大,仿佛有一股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身后,一道模糊的光影浮现而出——那是龙神法相。
叶凌霄瞳孔一缩,残剑瞬间出鞘,剑意直指前方虚空。
然而,沈清璃只是静静望着他,嘴唇轻启,声音空灵而遥远:“你真的要斩断我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刺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沈清璃缓缓抬起手,指尖轻点眉心,七彩琉璃般的瞳孔深处,浮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
是棋局。
一座恢弘无垠的棋盘悬浮于苍穹之上,黑白棋子交错纵横,每一步都牵动天地法则。而在棋盘中央,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正是少年模样的叶凌霄。
对面,是一位身披金纹长袍的神明,神情淡漠,手中执黑子,缓缓落下。
沈清璃看懂了——那是前世的一幕。
叶凌霄与那位神明对弈,赌的是因果,换的是轮回。而那盘棋的结局,早已注定。若要破局,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她的心脏猛地一震,石化蔓延至脖颈的皮肤竟出现一丝松动。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你早就知道,这盘棋是你来下的。”
叶凌霄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你本可以不告诉我。”他低声道。
沈清璃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可你也没有瞒我。”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湖面之下,龙尸胸口的波动越发剧烈,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冰层之下,隐约可见一道古老的符文亮起,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沈清璃的龙神法相缓缓抬起右手,掌中凝聚出一柄长剑——那剑的模样,竟与叶凌霄手中的残剑一模一样。
叶凌霄心中震动。
两把剑,同样的刻痕,同样的气息……
难道,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在千年前便已注定?
沈清璃忽然伸出手,轻轻触碰残剑。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一股炽热的暖流涌入叶凌霄体内,他体内的灵力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你在做什么?”他急声问。
沈清璃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我在帮你完成‘斩情’。”
叶凌霄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行!你的状态已经……”
“听我说完。”沈清璃打断他,目光坚定如初,“你无法斩断我对你的牵挂,也无法斩断你自己对我的执念。所以,让我来帮你斩断它。”
她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用这把剑,斩断我。”
叶凌霄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苍白。
“你疯了吗?”他怒喝。
“我没疯。”沈清璃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我不死,你永远无法真正施展‘斩情’。而这盘棋,也永远不会结束。”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你愿意看着我变成石雕,还是愿意亲手终结这一切?”
叶凌霄的手在颤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一边是她,一边是命运。
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风雪再次呼啸而来,吹乱了他的发丝。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沈清璃,那张脸依旧熟悉,却已不再鲜活。石化已蔓延至下巴,再往下,便是心口。
他终于明白,师尊说的“舍情证道”,从来不是让他放弃她,而是让他学会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并以此为刃,斩开宿命的牢笼。
他缓缓举起残剑,剑锋映照出他眼中决绝的光。
“好。”他低声说,“我会斩断你……但我也会带你回来。”
沈清璃唇角微微扬起,仿佛听到了最安心的答案。
残剑高举,剑意冲天而起,撕裂风雪,直指苍穹。
就在此刻,湖底那道符文骤然大放光明,整片冰湖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封而出。
而沈清璃的身体,也在这一刻完全石化。
她化作一尊晶莹剔透的冰雕,静静地伫立在风雪之中,宛如永恒。
叶凌霄站在她面前,残剑缓缓落下。
剑锋未沾一滴血,但他心中,已斩断万千执念。
风雪中,他仰望天空,声音低沉却坚定:
“我来了。”
湖面轰然炸裂,冰层崩碎,一道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