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迎春雅集的日子越来越近,京城各家府邸的后宅闺阁之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兴奋的氛围。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就以才女自居,或者对自己的容貌才艺颇有几分自信的年轻小姐们,更是卯足了劲儿,摩拳擦掌,都想在这场备受瞩目的盛会上一鸣惊人,博得满堂喝彩,顺便也为自己将来的前程增添几分筹码。
陆府之中,自然也不例外。
庶姐陆芷兰自从得了王氏的鼓励之后,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雅集的准备工作之中。她不仅将自己平日里练习的琴谱、棋局、书帖、画稿全都翻了出来,日夜苦练,还特意花重金从外面请了两位据说是颇有名气的女先生,一位教她抚琴作曲,一位教她绘画点染,希望能在这短短的十天半月之内,让自己的才艺水平突飞猛进,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除此之外,她还对自己在雅集上的秘密武器——那些她费尽心思搜罗来的奇花异草和古籍秘方,寄予了厚望。她坚信,只要自己能将这些东西巧妙地展示出来,定然能像陆微澜上次在长公主府上那样,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让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这一日,陆芷兰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对着一面新买来的西洋水银镜,反复试穿着一套她特意为雅集准备的战袍。那是一件用明黄色云锦裁剪而成的宫装款襦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袖口和领缘处也镶嵌着耀眼的珠翠,整件衣服看起来富丽堂皇,光彩夺目,几乎能闪瞎人的眼睛。
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扭腰摆臀,自以为美艳不可方物,得意洋洋地问着身旁伺候的丫鬟:“怎么样?本小姐这身衣裳,比起二妹妹平日里那些素净得像奔丧似的打扮,是不是要气派多了?等到了雅集那天,我再戴上母亲新赏我的那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往那里一站,定然能把所有人的风头都给压下去!”
那丫鬟自然是满口奉承:“大小姐说的是!您这身装扮,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牡丹仙子一般,高贵典雅,雍容华贵!二小姐平日里穿得那般寡淡,哪里能跟您相提并论?奴婢瞧着,这次雅集,定然是大小姐您独占鳌头,艳压群芳!”
陆芷兰听了丫鬟的奉承,更是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雅集上万众瞩目、备受赞誉的辉煌场景,以及陆微澜那黯然失色、自惭形秽的落寞模样。
就在她自我感觉良好、飘飘然之际,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了过来:
“哟,姐姐今日这是……要去参加什么宫廷盛宴吗?打扮得如此隆重,莫不是要去选秀女,争夺后宫妃位?”
陆芷兰闻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循声望去,只见陆微澜正款款地从月洞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桃。
今日的陆微澜,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打扮。上身是一件极简的月白色交领短襦,下身配了一条湖蓝色的高腰长裙摆上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几朵若隐若现的兰草,行走之间,裙裾飘飘,宛如凌波仙子。她的发髻也梳得极为简单,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地挽着,脸上未施脂粉,却依旧显得清丽脱俗,眉目如画。
与陆芷兰那身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战袍相比,陆微澜这身打扮,简直就像是一股清流,素净得有些过分,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雅致和高级感。
“二妹妹,你来做什么?”陆芷兰看着陆微澜,语气不善地问道。她最讨厌陆微澜这种故作清高的模样,仿佛天下人都俗不可耐,只有她一个人是冰清玉洁的仙女似的。
陆微澜缓步走到陆芷兰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故作惊讶地掩口轻笑道:“姐姐莫要误会,妹妹并非有意打扰姐姐雅兴。只是方才路过姐姐院门口,远远望见姐姐院中金光闪闪,瑞气千条,还以为是哪位娘娘微服私访,驾临咱们陆府了呢!走近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姐姐在试穿新衣。啧啧,姐姐这身行头,可真是富贵逼人,气势非凡啊!”
她这话表面上是在夸赞,但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调侃,却让陆芷兰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陆芷兰被陆微澜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气得不轻,但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强自镇定地辩解道,“本小姐这是为了迎春雅集特意准备的礼服!雅集是何等重要的场合,自然要穿得隆重些,才不失礼数!不像某些人,整日里穿得跟个素服孝妇似的,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哦?原来姐姐这身是为雅集准备的啊?”陆微澜故作恍然大悟状,随即又微微蹙起了眉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恕妹妹直言,姐姐这身装扮,虽然华贵,但似乎与迎春雅集这雅字,有些不太搭调吧?”
她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陆芷兰,继续说道:“迎春雅集,顾名思义,当以清新雅致、生机盎然为主题。姐姐这一身金线牡丹、珠光宝气的,虽然也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但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浓烈和张扬了。倒更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宫廷夜宴,或者去戏台上扮演那雍容华贵的杨贵妃,而非去参加那清雅脱俗的文人雅集呢。”
“你!”陆芷兰被陆微澜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引以为傲的战袍,在陆微澜眼中,竟成了戏服和俗物!这简直是对她审美和品味的莫大侮辱!
再说了,陆微澜仿佛没有看到陆芷兰那难看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点评道,“姐姐这衣服的颜色也太过鲜亮了些。这明晃晃的金黄色,虽然也喜庆,但未免有些刺眼。而且,这颜色,似乎也与姐姐您平日里那温婉贤淑的气质,不太相符吧?倒更像是那些个戏班子里唱花旦的小戏子,为了博人眼球,才穿得这般花里胡哨的。”
“陆微澜!你欺人太甚!”陆芷兰终于忍无可忍,指着陆微澜的鼻子,厉声尖叫起来,“你凭什么对我的衣着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会些旁门左道的狐媚子罢了!我的审美,我的品味,轮得到你来评价吗?!”
“姐姐息怒啊!”陆微澜连忙后退一步,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语气却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妹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并无恶意。姐姐若是不爱听,妹妹不说便是了。只是……妹妹也是一片好心,怕姐姐在雅集上穿错了衣服,闹出笑话,平白失了咱们陆府的体面。毕竟,这衣着打扮,也是一门学问,并非越华贵越好,越鲜亮越能引人注目。有时候,恰到好处的素雅和别致,反而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品味和内涵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陆芷兰那身金光闪闪的牡丹战袍,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只可惜啊,有些人,偏偏就喜欢把金银珠宝全都堆在身上,以为那就是美,那就是贵气。殊不知,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那不过是土财主暴发户的审美罢了。姐姐这审美,可真是……别具一格,令人叹为观止啊!”
说完,陆微澜也不等陆芷兰再次发作,便对着她微微一笑,款款地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脸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陆芷兰,在原地跳脚大骂。
小桃跟在陆微澜身后,强忍着笑意,低声说道:“小姐,您刚才那番话,可真是太损了!奴婢瞧着,大小姐的脸都快气绿了!”
陆微澜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轻哼一声道:“哼,对付这种自以为是、又蠢又坏的家伙,就得用这种法子。不把她那点可怜的自信心彻底摧毁,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无人能及了呢!我倒要看看,被我这么一点评,她还有没有勇气穿着那身牡丹战袍去参加雅集!”
她相信,经过自己这番善意的提醒,陆芷兰定然会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严重的怀疑。而这种心理上的打击,远比任何直接的冲突都要来得更有效,也更符合她低调打脸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