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溃散后的第七日,三界迎来了最诡异的黎明。
天穹之上,一道漆黑的裂痕无声蔓延,像被无形之手撕开的伤口。没有雷霆,没有风暴,只有绝对的寂静——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被抽走了声音。这道深渊,名为“归墟”。
它不是传说中的湮灭之地,不吞噬山河,不腐蚀魂魄,却专门蚕食“声音”。
花果山的瀑布依旧飞流直下,却不再发出轰鸣。水珠砸在岩石上,像一场默剧。猴子们惊慌地抓耳挠腮,它们的嬉闹声、争吵声、甚至痛呼声,全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去。老猕猴试图敲击石鼓召集猴群,鼓面震动,却无半点声响。
东海龙宫的虾兵蟹将们乱作一团。浪涛依旧翻涌,却像被罩在玻璃罩中,连最细微的泡沫破裂声都消失了。龙王敖广的咆哮卡在喉咙里,化作一串无声的泡泡,浮上海面后“啵”地炸开——依旧寂静。
凌霄宝殿的晨钟照例被敲响,金锤撞击铜钟的瞬间,钟身震颤,却像被按了静音键。玉帝的嘴唇开合,群仙的奏报在空气中凝结成透明的冰晶,还未落地就消散无踪。
唐僧站在荒原上,手持紫金钵盂,嘴唇颤抖着念诵《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经文出口的刹那,字句便如烟尘般飘散。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甚至记不起下一句是什么。那些倒背如流的佛经,正在记忆中飞速褪色。
猪八戒的钉耙砸向一只偷袭的妖怪,九齿钉入血肉的闷响本该令人胆寒,此刻却像一场哑剧。他张嘴想骂“呆子”,声带振动,喉咙里却只涌出一团冰冷的雾气。
沙僧蹲在河边,试图用降妖宝杖在泥地上写字。可“流沙河”三个字刚划出第一笔,墨迹就像被沙漠吸干般消失。他反复尝试,最终只在掌心留下无意义的划痕。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唯有孙悟空的笑声仍在回荡。
“哈哈哈哈——怪哉!”
他盘腿坐在筋斗云上,挠着头打量自己的双手。火种芯片早已熄灭,金箍棒化作星尘飘散,可他的声音却像扎了根似的,牢牢钉在这片失声的天地间。
“老孙明明没说话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在归墟的边界激起一圈涟漪。远处的山峦像被惊醒般微微震颤,几粒石子滚落——竟发出“喀啦”的轻响。
悟空一个跟头翻到归墟边缘。深渊中漂浮着无数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包裹着一段被吞噬的声音:
- 母亲哄孩子入睡的摇篮曲,凝固成琥珀色的光球;
- 沙场将士的喊杀声,被压扁成一片血色的薄冰;
- 情人间的私语,缠绕成发光的丝线。
更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由沉默堆砌的宫殿。殿门前的石碑上,刻着扭曲的铭文:
「声为祸首,默得永恒」
悟空的金睛火眼突然刺痛——那些“茧”正在溶解。每消失一个,人间就有一种语言被彻底遗忘。
“原来如此。”他咧嘴一笑,笑声震碎了三枚最近的“茧”,释放出婴儿的啼哭、春雨的淅沥和柴火的噼啪。
“你们偷东西也不擦屁股!”
归墟深处,某种庞然大物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