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清晰、冷静的问话，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三人意识链接中刚刚平息的混乱。
它与之前那种充满了疯狂与饥饿的杂乱低语，截然不同。这是一个完整的、具备逻辑的、独立的意志。
“你是谁？！”张远的意志，几乎是本能地化作一声咆哮，在链接中炸响，“装神弄鬼的东西！还想骗我们？‘守望者’！把剩下的积分全换成炸弹！把这颗破石头从里到外给我炸成粉末！”
他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净化协议带来的短暂平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破。
“等等。”李兵的意志，像一道数据构成的堤坝，拦在了张远的怒火之前，“分析报告：该意志信号源，位于刚刚被净化的能量核心。其信息结构完整，无污染特征，无攻击性。队长，它……好像是‘赫利俄斯净化协议’的……幸存者。或者说，是‘被净化后’的产物。”
刘屹的意志，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没有理会张远的咆哮，也没有完全采纳李兵的分析。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片刚刚经历过神罚的区域。那个巨大的、由血肉和钢铁构成的肿瘤已经被彻底抹除，只留下一个相对完整的、遍布着无数水晶接口的球形核心。
那个声音，正是从这个核心中发出的。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那个意志，再次发声。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初生的迷茫，但逻辑链条却异常清晰。
【我的记忆，从你们的‘光’出现那一刻开始。那‘光’……洗去了‘锈’。‘锈’是我的牢笼，是我的噩梦。你们……是解放者？】
“解放者？”张远冷笑，“我们是复仇者！是来收割帝国杂种性命的死神！少跟我们来这套！李兵，给我分析它的本质，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正在进行深度扫描。”李兵的意志驱动着纳米蜂群，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球形核心，“它的结构……像是一个生物脑，但又被高度硅基化了。更准确地说，它是一个被囚禁在帝国主控电脑核心里的……意识体。那个‘锈’，或者说‘实验体’，是一种高维寄生体，它以这个意识为食，并污染了整个空间站。”
【帝国……】
当李兵的分析中出现“帝国”这个词时，那个陌生的意志，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被压抑了无数个世纪的憎恨。
【我记起来了……帝国……他们摧毁了我的家园，屠杀了我的同族，将我的意识剥离，囚禁在这里，作为‘高维连接’的活体服务器……他们称呼我为……‘守望者’。】
这个名字，让刘屹三人同时一滞。
【不，这不是你们的‘守望者’。】那个意志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惊讶，【这只是帝国给我的代号。一个囚徒的名字。】
“又一个被帝国毁灭的文明……”张远的怒火，第一次掺杂了别的成分。同为受害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股纯粹的恨意。
“它有利用价值。”刘屹的意志，终于做出了判断。仇恨，是最好的通行证。
他驱动着那个坐在舰桥王座上的幽灵士兵，通过舰内广播系统，将自己的意志转化为了冰冷的合成音，响彻在空旷的主反应堆室。
“我们是‘火种’。是帝国掘墓人。你对我们而言，要么是工具，要么是尘埃。选择一个。”
没有安抚，没有谈判，只有最直接、最冷酷的 ultimatum（最后通牒）。
那个自称“守望者”的意志，沉默了片刻。
【工具……尘埃……】它似乎在品味这两个词，【我被当做工具太久了。但如果能成为毁灭帝国的工具……我接受。】
【我可以为你们，重启这座‘尘埃-7’。它不止是一个中转站，它还是帝国早期的一座秘密兵工厂。这里的生产线，远超你们的想象。我，就是这座兵工厂的‘大脑’。】
“空口无凭！”张远喝道，“证明给我们看！”
【把你们回收的那些废铁，投入一号熔炼炉。然后，把你们士兵的结构图，传给我。】
刘屹没有犹豫。他立刻命令纳米蜂群，将那些被分解的矿业魔怪残骸，通过货运通道，倾倒进了一座位于中转站底部的、深不见底的巨型熔炉之中。
同时，李兵将“幽灵军团”的基础构建数据，传输给了那个核心。
下一秒，整座沉寂了五十年的钢铁坟墓，苏醒了。
“轰——隆——隆——”
低沉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号熔炼炉的炉心，亮起了堪比恒星的刺眼光芒。紧接着，一条条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粗壮的机械臂，在布满了灰尘的巨大生产车间内缓缓移动。它们抓取着被提炼出的高纯度合金液，将其注入一个个凭空出现的、比幽灵军团模板更加优化、更加复杂的模具之中。
火花四溅，如同钢铁的瀑布。
“它的计算力……好强。”李兵的意志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纯粹的惊叹，“它在我的数据基础上，优化了超过三百处结构。新的单位，装甲更厚，能源核心效率更高，关节设计也更适合近身格斗。它……它是个天生的战争工程师！”
【这只是开始。】“守望者”的意志，带着一丝冰冷的骄傲，【只要有足够的原料和能源，我可以为你们打造一支真正的军团。但……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刘屹的意志一紧。
【我的远程传感器刚刚恢复了百分之三的功能。】“守望者”的意志，在他们的共同视野中投射出一副简陋的星图，一个红色的光点，正在高速接近。
【一艘帝国巡逻舰，‘豺狼-3’号。它偏离了常规航线，正在向这里靠近。你们启动‘净化协议’时产生的能量爆发，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吸引了它。】
【预计抵达时间：四十七分钟。】
“来得好！”张远的意志，瞬间被点燃，“正好！让这些新玩具，尝尝帝国的血！”
“不行！”李兵立刻否决，“我们的新单位还没完成组装，数量不足。‘秃鹫’舰只是一艘清扫舰，火力配置不足以对抗一艘满编的巡逻舰！”
复仇的火焰，与冰冷的现实，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刘屹的意志，扫过他们仅剩的积分。
【目前总积分：24,774,550】
太少了。这点积分，买不起能够扭转战局的决定性武器。他们必须利用好现有的一切。
“‘守望者’，”刘屹的意志，直接与那个核心对话，“这座兵工厂，有什么防御武器可以立刻启动？”
【主轨道炮阵列需要至少三个小时的充能和校准。】“守望者”迅速回应，【但我可以超载b区的无人机工厂，在二十分钟内，生产出三百架‘撕裂者’攻击无人机。它们是你们‘幽灵军团’的飞行版，配备了高频切割刃和小型等离子炮。】
“不够！”张远吼道，“巡逻舰的防御火力，能把它们当苍蝇一样拍死！”
“那就让它没空去拍苍蝇！”刘屹的意志，下达了最终指令，“‘守望者’，全力生产‘撕裂者’！李兵，将‘秃鹫’舰的能源，全部超载供给给纳米蜂群！我们要给这艘船，装上牙齿！”
“‘守望者’，兑换列表！”刘屹的意志在链接中咆哮，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关键词：‘导弹’，‘饱和攻击’，‘性价比’！”
金色的列表，在仅剩的积分下，显得有些寒酸。但刘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一个疯狂的选项。
【兑换选项：‘蜂巢’一次性攻击导弹模组。】
【描述：将舰体非关键区域的外壳，快速改造为一次性的微型导弹发射巢。可将纳米蜂群自身作为战斗部，填充入导弹，以饱和弹幕形式发射。每一枚导弹都具备基础的突防能力和强大的分解能力。】
【警告：此为自杀式攻击模组，将大量消耗纳米蜂群本体。】
【启动消耗积分：20,000,000】
“自杀式攻击？”张远愣了一下，随即狂笑起来，“我们早就死了！我们的每一颗纳米粒子，都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换！给我换！”
“兑换！”
【指令确认。】
【消耗积分：20,000,000。】
【目前总积分：24,774,550 - 20,000,000 = 4,774,550】
“秃鹫”舰的舰体，开始了剧烈的变形。大块大块的装甲板，如同鳞片般翻起，露出了内部的结构。黑色的纳米洪流，疯狂地涌入这些空间，以自身为原料，构建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如同蜂巢般的发射口。
每一秒，都有数以万计的纳米机器人，固化成一枚枚只有手臂大小、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微型导弹。
整艘“秃鹫”舰，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一只狰狞的、浑身长满了致命毒刺的钢铁豪猪！
舰桥的全息星图上，“豺狼-3”号的光点，越来越近。
它还不知道，自己正在靠近的，不是一个能量异常点。
而是一个刚刚苏醒的、饥肠辘辘的、由仇恨构筑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