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索布莱城那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深处,有一处早已被遗忘的蕈类花园。这里的光源并非来自城市魔法,而是源于一种能发出惨白磷光的苔藓,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鬼魅般的氛围中。
空气里弥漫着腐殖质与死水的甜腻气味,只有最绝望的密谋者才会选择此地作为会面的场所。
对于魔索布莱城的大多数居民而言,这里只是肮脏的废墟。但对于聚集于此的卓尔男性们来说,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暂时卸下伪装的避难所。
他们是维赫勒的信徒,他们是魔索布莱城社会秩序下的异类,他们是彼此的“兄弟”(一个在卓尔语境下,被他们赋予了全新、隐秘含义的词汇)。
一方是来自班瑞家族的凯尔。他本是班瑞家旁系的庶出公子,却被姐姐踹出家族。
凯尔的面容俊美,身形却瘦削,手上都是做苦工留下的老茧。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烈焰。
在班瑞主母的铁腕统治下,他被迫目睹自己的伴侣(男)因为“未能取悦一位女祭司”而被献祭给蜘蛛。从那一刻起,他对罗丝和这个女权社会仅存的敬畏就化为了刻骨的仇恨。
另一方,是杜垩登家族的沃尔恩。他更为年长,神情也更加内敛。他的身上没有凯尔那种锋芒毕露的激情,只有久经风霜的坚韧。
多年来,他像一位耐心的园丁,在魔索布莱城各大男性家族中悄悄播撒维赫勒的种子,将那些同样在蛛后阴影下窒息的灵魂联结在一起,形成一个秘密的网络。他见过太多的兄弟因为一时的不慎而“消失”,因此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凯尔,”沃尔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耳语,却又清晰地传遍了这片小小的空间,“你冒着巨大的风险召集我们。班瑞的眼线无处不在。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让我们所有兄弟将性命押上去的理由。”
凯尔向前一步,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卓尔。他们来自不同的家族——菲布兰契、凯诺芬、杜垩登......但此刻,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相同的渴望与认同。
“理由?”凯尔的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理由就是,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们还要在这个城市里扮演多久的配种牲口和卑微奴仆?还要看着多少兄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成为那些女祭司取悦蛛后的祭品?维赫勒给予我们启示,他将利刃交于我们手中,不是让我们在黑暗中彼此慰藉,而是要让我们亲手割开这片蛛网!”
“我们是燎原的火星,一点就着,终将烧尽这座昏暗的地下城!”
这番话引起了一阵低沉的骚动,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共鸣的火花。
沃尔恩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直视着凯尔:“激情能点燃火焰,但只有计划才能让火焰烧毁我们想烧的东西,而不是把我们自己也烧成灰烬。说出你的计划,班瑞的兄弟。”
“班瑞家正在筹备一个巨大的阴谋。”凯尔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他开始按照巴尔为他精心准备的剧本进行叙述,但每一个词都因为他自身的信念而显得无比真诚,“他们正在秘密建造一座通往异界的传送门。为此,他们囤积了海量的能源紫水晶,并征召了大量炮灰,准备发动一场我们谁也不知道的战争,以攫取更大的权力!”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惊人的消息在众人心中发酵。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机会。”凯尔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班瑞主母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但她不知道,她最信任的家族内部,已经有了我们的人。我们维赫勒的兄弟,遍布每一个角落!”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递给沃尔恩,“这是近期一批能源紫水晶的秘密运输路线。路线会经过你们杜垩登的巡逻区。沃尔恩,你需要做的,就是让你的人‘恰巧’发现并截获它。”
“我们的人会确保被俘的护卫‘无意中’透露出一切。他们会供出物资的最终目的地——班瑞家一处废弃的工坊。届时,所有家族的目光都会被吸引过去。他们会震惊于班瑞的野心,恐惧于他们隐藏的力量。”
沃尔恩展开羊皮纸,仔细地审视着。他的手指在某个地点上轻轻敲击。
“栽赃嫁祸,”他低语道,但语气中并无责备,只有冷静的分析,“当所有家族都将班瑞视为头号大敌时,魔索布莱城就会陷入混乱。而混乱……”
“……就是我们的阶梯!”凯尔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在混乱中,主母们的统治将会动摇。在混乱中,我们将联合所有被压迫的男性,以维赫勒之名,发动我们自己的战争!我们将亲手推翻罗丝的神坛,建立一个不再有主母、不再有祭司,所有卓尔——无论男女——都能在暗日之主的庇护下自由呼吸的新秩序!”
凯尔的声音充满了感染人心的力量,年轻的信徒们眼中已经燃起了火焰。
但沃尔恩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幽暗地域的深潭,他没有被这股狂热感染。
“你的激情值得赞赏,凯尔。你的仇恨,我们感同身受。”沃尔恩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场内的骚动,“但是,激情不能化为刀剑,仇恨也无法抵挡主母们的军队。我们有多少兄弟?三百?五百?而魔索布莱城八大家族,不算那些附庸,能调动的武士和祭司有多少?一万?两万?”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锥子般刺向凯尔:“你的计划,是让我们用五百颗鸡蛋去撞碎两万块石头。这不叫革命,这叫集体自尽。我不会带着兄弟们去送死。”
沃尔恩的话如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火焰。在场的卓尔们面面相觑,狂热退去后,是无法回避的、残酷的现实。
凯尔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神情。
“你说的对,沃尔恩。如果只靠我们自己,这确实是自寻死路。”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上了一种分享神圣秘密的语调,“但是,我们并非孤军奋战。我们之所以敢于向蛛后挥剑,是因为我们的主——维赫勒,已经回应了我们!”
他环视四周,一字一顿地说道:“维赫勒的神选者,已经降临在魔索布莱城!”
“神选?!”
这个词在人群中炸开了锅。这是一个传说中的概念,是神只在世间的代理人,是神力与神意的直接管道。
纵然维赫勒已经陨落,他的选民却确实存在,一代又一代,不知身份,但始终没有断代。
相比起那些作为宗教领袖而行走于世间,受万千信徒景仰的选民而言——维赫勒的选民或许是最为低调的。他们薪火传承,却不留姓名。献身于维赫勒的复活大业这样伟大的事业,历史却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就连同样信仰维赫勒的其他信徒,都根本不知道自己家主神的选民到底是谁。
现在凯尔说维赫勒的选民现身了?在这幽暗地域,就在这魔索布莱城?
对于幽暗地域这些常年受压迫的卓尔而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沃尔恩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他依然保持着怀疑:“空口无凭,凯尔。这种话,谁都会说。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
(昨天忘记发第二章了,所以合并到一章里了。没看的往前翻一章看补充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