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室在地下,里面昏暗潮湿,通风管道悬在天花板上,直径不足半米。
宋砚洲让谢延安举着探照灯,将军犬放出去,四周搜索。
很快,两只军犬对着室内中央重型设备下面吠叫,鼻子朝着地面又嗅又拱,还用前爪去挠,企图把东西挖出来。
宋砚洲蹲下身来伸出手在下面摩挲着,没一会,他将上面的仪器推开,露出了一团硬物,上面有红色数字不断跳动。
俨然是炸弹,被固定在底座上,定时器上赫然显示着“00:08:23”。
“这种炸弹一看就是黑鹰的手笔,”宋砚洲脸色凝重,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这里空间小,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
宋砚洲做任务时曾和黑鹰交过手,他是对岸的炸弹专家,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性格阴鸷狡诈,之前宋砚洲出任务时破解了他曾号称无人能解的密码锁,从此便跟宋砚洲杠上了。
没想到这次的事件也有他的手笔。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用身体做肉盾,减少炸弹在动力室内里爆炸的威力。
其余三人都是上过战场的,都知道事情严重性。
钟有粮从背包里拿出备用工具,梗着脖子说:“宋团,我不走,要死一起死,我钟有粮绝不当懦夫!”
吕保国也沉声道:“嫂子一个女人都敢冲锋陷阵了,俺一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不如了?再说了,你想当肉盾,光你一人够吗?俺好歹皮糙肉厚,扛扎!”
就是家里那女人还怀着孩子,估计得知消息后得哭惨了吧?
可那又如何,只要是军人,该上就得义无反顾地上!
万靖川和谢延安没说话,却默契地站在宋砚洲身后,显然打定主意留下。
宋砚洲不再多言,快速分配任务,“谢延安负责警戒,其他人帮我固定炸弹,注意避开红线……”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动力室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
当定时器跳到“00:00:47”时,宋砚洲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剪断最后一根线,定时器的数字戛然而止。
一颗冷汗从宋砚洲额头滑下,滴落在地上。
谢延安拍了拍宋砚洲的肩膀,“不亏是老宋,宝刀未老!”
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变故在此时骤然出现!从上方管道顶部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一个黑色物体从上方掉了下来——
竟是藏在夹层里的炸弹!
却没有定时器,显然是震动出发式!
“小心!”宋砚洲瞳孔骤缩,大喊一声,像头牛一样用身体将身后的万靖川和谢延安撞开后,抓住炸弹像根离弦的箭倏然就往外冲。
其余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大叫:“宋团!”
宋砚洲猎豹般的身体跑得很快,抱着炸弹直接冲向动力室外不远处的防爆沙堆,可距离太远,时间根本来不及,他用尽全力将炸弹往沙堆扔,双臂抱头往地上一滚,纵身跃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炸弹在半空中爆炸,火光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嘶喊,“宋砚洲!”“宋团——”
……
嘀——嘀——
军区医院里,特护病房。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有节奏地发出响声。
白色被单下,床上男人浑身缠满绷带,仅露出那张布满细碎伤痕的英俊脸庞,苍白如纸,上面的细小血痕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被爆炸碎片割裂的细小伤口。
宋砚洲眉头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难忍的痛苦。
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对着病床边的叶西西重重叹气,“右手粉碎性骨折,神经和血管都严重受损,就算手术成功,以后也很难再握枪或者操作精密仪器了。”
“万幸的是,炸弹爆炸时他迅速躲开,护住了头部和心脏这两个身体最紧要部位,但全身多处重伤,还有三根肋骨骨折,内脏也有震荡伤,就看这关键的七十二小时内能不能清醒过来。”
一旁的钟有粮红着眼眶,攥紧拳头,“嫂子,都怪我没用!如果当时我动作再快一点,兴许就能帮宋团挡一下……”
可是……就当时的情景,宋砚洲的所有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那是他用尽了所有军人在训练场和战场上练出来的本能反应和条件反射。
在场的其他人完全来不及做任何其他动作!
柳翠萍抱着回子抹着眼泪,去拉叶西西的手,哽咽着说:“西西妹子,宋团长是扛过枪林弹雨的硬汉子,他肯定能挺过来!再说了,他怎么舍得丢下你和孩子,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谢延安、万靖川和吕保国等人几个大男人站在病房角落,眼眶都泛着红。
万靖川看着女人萧瑟的背影,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看向床上一身伤的男人,心中默念,“宋砚洲,你赶紧醒过来吧,你的老婆孩子还在等着你。”
叶西西坐在病床边,握着宋砚洲缠满绷带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温柔且坚定,“我相信他,无论多么困难,他都会醒过来!”
她眼眶通红,却没掉一滴泪。
……
无尽的黑暗中,宋砚洲想睁开眼睛,可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痛,像是整个人被拆成无数碎片然后重新组合起来般,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叫。
就连眼皮都如此沉重。
有时在那一片黑暗中,会出现一片光源,这时候就有声音传入他耳朵里。
身边来来去去的似乎有很多人,纷纷带着关心和鼓励,让他加油,快点醒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听得最多的一道声音,是个柔美的女声,她跟他说了很多话,还喂他喝水,那水入口甘甜,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喉咙的干涩,甚至连四肢百骸的剧痛都缓解了几分。
“老公,安安今天画了幅画,说等爸爸行了给你看,不过他说你现在有点丑,你快点起来揍他,敢嫌弃他爹,是不是该打屁股?”
“宁宁还说明天要给你背新古诗,你听到了一定会狠狠夸她。”
“老公,等你好了,我们就带孩子去看后山的杏花林,听说现在已经开满了花,风一吹来就下起花瓣雨,可好看了……我现在可乖了,听了你的话都没有自己去后山呢,就等着你带我去……”
那道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溪水,淌过他荒芜的意识。
偶尔,那个女人也在哭,她哭着问他:“老公,你为什么要把防弹衣脱下来?如果你穿着防弹衣的话,也不至于伤得如此严重……”
女人哭泣的声音让宋砚洲心头绞痛。
他想告诉她,因为有更需要那件防弹衣的人,那是国家最需要的高级人才,军区的这项工程里不能失去这样宝贵的人才。
所以他把防弹衣给了别人。
他不是故意不听她的话,但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老公,你一定要醒过来,不要抛下我和孩子……”
女人在哭,宋砚洲知道,那是他的爱人,他心尖尖上的小女人,他发誓要呵护一声的妻子。
可她在哭,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但是哭过后,她又不断地在自己耳边跟他说话,从两人的初遇,再到后来的生活点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女声始终在耳边萦绕。
声音靠近时带着淡淡的馨香,那是一种让他心潮澎湃、心中又酸又涨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想靠近,像拥抱。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他爱的人在呼唤她,她说她在等他,她说她爱他!
宋砚洲在意识里拼命挣扎,他必须挣脱开这一片黑暗的束缚,他要回家,必须回家!
黑暗中,开始是一线光亮,很微弱,然后逐渐放亮,再亮,随后千丝万缕的光线像是烟花般在眼前炸开。
床上的男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倒映出女人惊喜的脸,她激动地跳起来,“老公,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