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芸突然拍着手笑出声,“哥你真傻!嫂子这是走了好运,连鱼都晓得在她面前把自个撞晕送上门!”
她又夹起一片鱼肉塞进嘴里,辣得直吸气却不忘朝叶西西眨眼。
“明早我陪嫂子也去河边走走,说不定能再捡条会跳龙门的!”
叶西西忍不住扑哧一声看向宋晓芸,两人相视而笑。
宋振国和周淑兰也忍俊不禁,“改明儿我们也去河边碰碰运气。”
叶西西偷偷瞥了一眼身边沉默的男人,见他仍是微蹙着眉头不语,知道他没有全信。
刚才自己也是脑子一抽,随口就那么一说。
但若说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下河抓到这么大两条鱼,更加不能让人信服。
正当叶西西内心忐忑时,男人眉头蹙得更深了,她的一颗心逐渐吊了起来。
之前的东西能说是供销社买来的,但这个鱼供销社里不卖啊!
看来自己果然不是说谎的料子。
正当她被男人盯得头皮开始发麻时候,男人声音低了下来,语气里似乎有些无奈。
“河边你少去,下次想去的话叫上我,尤其是芦苇荡那一片,地形比较复杂,万一没站好掉下去就麻烦了。”
青河岸边的芦苇荡足有一人高,灰绿色的苇叶在风里掀起波浪,远看确实很漂亮,风掠过时,苇叶沙沙响得像有人私语,偶尔惊起几只白鹭,扑棱棱带起水。
但是苇杆间藏着蛛网似的水道,脚踩上去才知底下是齐膝的淤泥。
上次生产队的牛不小心陷进去,当时生产队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合力忙活了两三个小时才将四肢陷入淤泥里的老牛解救出来。
“不会的,我走路特别小心,而且我也没有去芦苇荡那一块,今天确实是碰巧……”
原来宋砚洲是担心她的安全,刚刚被他用那种目光盯着,她还以为自己就要穿帮了呢。
“嗯,下次我陪你去。”
当天夜里,叶西西被宋砚洲正儿八经地上了一个小时的安全课。
从芦苇荡的暗流漩涡,到后山松动的崖石,再到村口某棵老槐树下塌陷的地窖,全都被他打上了“危险”标志。
叶西西听得歪在床上直打呵欠,又被男人大掌捏住下巴郑重警告,“记住,这些地方都不要去……”
她忍不住推了推他,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青禾村恐怕除了宋家小院和这男人的身边,就没有一处地方对她来说是绝对安全的了。
这男人分明是把她当作小孩子在哄——
那一本正经碎碎念的腔调像极了父亲哄女儿吃药,连眼神都软得能滴出水来,偏要板着脸郑重其事交代,活像老学究训蒙童。
宋砚洲越说越不放心,眉头越皱越紧。
自家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又是个柔柔弱弱的,没有他在身边看着实在是不放心啊!
叶西西怕他再说下去就要每天把自己栓在裤腰上随身携带了,连忙捂住他的嘴制止他继续唠叨。
“行了,我都记住了,那些地方我保证都不去。”
叶西西记得不知道在哪本杂志上看过一段话,大概意思是,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衣食住行等等都事无巨细地操心,总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照顾不好自己,总想为她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事事都要操心。
只说明一件事——这个男人是真的把自己装在心里了。
在他心里,只有将她妥帖护在身侧,方能安心。
他总觉得,唯有将一切都打点妥当,把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她才能真正好好的。
当然跟她现在大着肚子也有关系,不止是宋砚洲,宋家的其他人都将她当成重点保护对象。
可能和父母在自己小时候离婚有关系,叶西西在十岁后的生活里,缺失了父亲这一个关键角色,围绕在她身边的除了外婆就是小姨,成长里缺失居然让她在宋砚洲身上得到了弥补。
这让她在享受男人紧张自己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小小反抗一下。
她也难以解释自己的这种心理。
她很享受宋砚洲无意中传递出的“我十分在意你”的情感信号,又很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的能力。
这或许就是属于她迟来的叛逆期?
于是第二天,叶西西开始了她对宋砚洲的叛逆。
晚饭时,她指着堂屋正对着院子的墙脚下摆放着的鱼篓,得意扬扬。
“这是我拿东西和村西头瞎眼的李大爷换的,虽然旧了点,但我看了一下还可以用,李大爷也没跟我多要,我给了他两个玉米馍馍他就跟我换了。”
这竹篓是李大爷以前用过的,瞎了眼后便一直扔在墙角吃灰。
几人的目光随着叶西西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旧鱼篓歪靠在墙根,竹篾泛黄间缠着灰麻线,篓口倒须稀疏却透着岁月磨痕,底部补丁摞补丁,边缘用粗布条裹着,虽旧却显扎实。
村西头的李大爷无子女,年轻时是很厉害的渔户,年轻时意外伤了眼睛,没法再外出捕鱼。
幸好他还有一套祖传的编竹篾的手艺,平时编各种竹编物件换钱换粮,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这年头虽说国家严禁私人买卖,但是对于五保户或者孤寡老人,居委会和大队里都会给予特殊照顾,不限制个人经营一些小生意。
比如向阳镇的张裁缝、收废品的陈老头和青禾村的这个瞎眼李大爷,都属于国家给予特殊照顾的对象。
宋晓芸扑哧笑出声,竖起大拇指,“嫂子,你是这个!办事效率嘎嘎好!”
叶西西扬起下巴,对着宋砚洲求表扬,“怎么样?我聪明吧?”
“……”
宋砚洲笑得有些无奈,他的重点是鱼篓吗?
他的重点明明是河边危险。
周淑兰眉眼弯弯,“这么说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吃到西西丫头捕的鱼了?”
“当然!”叶西西拍拍胸脯,“爸、妈、小妹,你们等着看吧,今晚我就去河边下饵,保证满载而归。”
“好耶,嫂子,我还想吃水煮鱼,你做得太好吃了!”
“你不怕辣了?”
“不怕!不辣还不好吃呢!你多做几次给我吃,我肯定能练出来。”
周淑兰忍不住戳了戳宋晓芸的额头,摇头嫌弃道:“你这小算盘打得隔着十里地都能听到……”
堂屋顶上吊着的灯泡发出幽幽黄色光晕,几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完。
饭后,叶西西便被宋砚洲拎回房里,房门关上。
宋砚洲抱着手臂,将饭桌上得意忘形的小女人往书桌前的木椅上一按,“晚上要去捕鱼?”
叶西西仰头对上男人的视线,点点头,“嗯呐。”
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男人漆黑的眸子和她对视,好几秒后才点点头,“好,我陪你一起。”
“不要……”
叶西西本能的拒绝,笑话,跟他一起,捕到鱼还好,捕不到鱼的话怎么办?
她还怎么把空间里的鱼拿出来?
“为什么?”
男人气息沉稳,一双黑眸带着探究注视着眼神有些飘忽的小女人,开启三连问。
“你在城里学过怎么捕鱼吗?你知道怎么在鱼篓下饵?需要什么东西下饵吗?”
叶西西:“……”
她努力想了想,回答:“……蚯蚓。”
她记得是蚯蚓没错,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嗯,不错,”宋砚洲伸手摸摸小女人毛茸茸的头表示赞赏,继续问:“除了蚯蚓还可以用昆虫幼虫,比如蛆虫和水虿。
那你知道去哪里找蚯蚓和昆虫幼虫吗?你敢用手去抓它们吗?”
叶西西被问得头皮发麻,茫然地摇头。
光想到还有蛆虫,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不是在粪便和腐肉上面才有的吗?
至于水虿,那又是什么鬼?
宋砚洲她瑟缩的模样,喉间溢出低沉的轻笑。
“蚯蚓嘛,雨后菜园翻土时盯着裂缝,腐殖土松垮的地方一刨一个准,抓到了还得用烂树叶裹紧保鲜,透气不透光。”
叶西西表示这个应该还可以接受。
宋砚洲继续加重语气道:“蛆虫得去牛棚墙角的粪便里扒,还有腐肉堆里,扒拉时记得屏住呼吸。”
叶西西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恶心怎么办?
宋砚洲见她攥紧衣角,眼里闪过笑意。
“水虿就是蜻蜓幼虫,藏在青苔底下,黏液混着青苔,翻石头时记得贴着边儿掀,不然被钳子夹一下够你疼半天。”
“……”
叶西西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有些欲哭无泪。
谁来告诉她,她只是想名正言顺将空间里的鱼拿出来而已,哪里想到要去跟那些恶心的东西打交道。
思绪转换间,她果断换上无助的表情,扯着男人的衣角求助。
“你负责抓虫子,放鱼篓,我负责收鱼篓,拜托,我就想体验一下揭开鱼篓时里面全是鱼的感觉!”
她想好了,宋砚洲要陪就让他陪着,反正等到收竹篓的时候,她悄悄把空间里的鱼放两条进鱼篓里,不就成了?
嘿,这主意好。
“娇气……”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叶西西却从男人的眼神里看出满足和得意,宋砚洲站得笔直拍拍胸口,“没事,有我在呢。”
一个念头闪过,结合这男人之前的种种表现,叶西西想,不会吧?
不会吧?!
这个在后世被千万人歌颂、崇拜的战斗英雄,不但是个有点男主外女主内、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的老派思想,骨子里居然还是个自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