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把文件袋轻轻放进抽屉,锁扣发出“咔”一声。他没看手机,也没翻笔记,只是坐回椅子,把桌面三样东西重新摆成一排:排班表、蓝皮本、圣保罗的邮件复印件。阳光从窗缝斜切进来,照在蓝皮本的边角上,那里的磨损像是被岁月磨出的包浆。
“昨天说的‘三类必做’,咱们得变成能落地的条文。”他开口,声音不大,但会议室里没人走神,“不是喊口号,是定规矩。”
小周翻开平板,调出白板照片:“物质打底,荣誉提气,发展铺路。这三维,咱们按‘底线、高频、种子’来配。”
老张推了推眼镜:“说白了,就是先保命,再暖心,最后种树。”
王姐笑了:“你这比喻,比财务报表生动多了。”
刘好仃点头:“对。健康保障是底线,不能少;生日卡、闪光墙是高频,得快;技能认证、带徒积分是种子,要慢养。”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三角,“三类项目,三类资源,不能混着算账。”
小周突然问:“那不同厂区呢?青岛那边好几位工人提过‘调休换时间’,圣保罗那位技工就想要张厂报照片,深圳这边年轻人盯着技能认证不放。”
“需求不一样,方案就不能一刀切。”王姐翻开蓝皮本,“我在想,能不能搞个‘一模三区’?同一个激励模型,但各地侧重不同。”
刘好仃把三角图往中间一推:“物质撑底线,荣誉做高频,发展育种子。深圳重成长,荣誉和发展多投点;青岛重家庭,高频类里加调休积分;圣保罗那边,荣誉感强,闪光墙和厂报联动,照片登上去,邮件发回来。”
老张翻着数据:“如果只推高频和底线,预算能压在2%以内。但发展类一旦铺开,后续肯定要动绩效体系。”
“现在不动。”刘好仃说,“咱们先做能做的。让人知道,厂里不光看打卡,也看人。”
小周调出方案草稿:“那试点项目怎么排?”
王姐合上蓝皮本:“我觉得,闪光墙和生日卡必须先上。员工最怕的不是没奖励,是干了没人知道。这两项成本低,见效快,还能让大伙儿信——厂里真在动。”
老张点头:“信了,才敢指望后面的。”
刘好仃在纸上写下“双轨并行”四个字:“短期先亮光,长期铺路。闪光墙和生日卡,三个月内试点;技能认证和带徒积分,同步设计,但不急着推。”他抬头,“光要亮得快,也得留得住。”
小周在平板上拉出甘特图,把“闪光墙建设”标为绿色,“技能认证体系设计”标为黄色,备注一行小字:“流程待定,需联动人事。”
老张盯着那行字:“联动?人家人事部一年开三次会,咱们这方案递上去,怕是得等半年。”
“不等。”刘好仃说,“咱们先做方案,让他们没法说‘没依据’。”
王姐忽然说:“其实,闪光墙能不能不只贴名字?让推荐人写句话,说说为啥推这个人。”
小周眼睛一亮:“比如‘他连续三个月替夜班同事热饭’,或者‘她主动教新工用检测仪’?”
“对。”王姐点头,“不是表彰,是讲故事。人记名字,不如记事。”
老张哼了一声:“又要写又要审,麻烦。”
“可真心话,从来都不嫌麻烦。”王姐看着蓝皮本,“我手写生日卡三年了,没一个人说‘别写了’,反而有人特意问我‘今年卡啥时候到’。”
刘好仃在方案草稿上画了个灯泡,旁边写:“光要照得到,也要留得住。”他没解释,只是把草稿推给小周:“把‘一模三区’写进去,试点项目列清楚,节奏标明白。”
小周开始整理文本,老张翻着财务数据,王姐在蓝皮本上补充建议。会议室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纸和键盘敲击的声音。
半小时后,小周把方案初稿投到屏幕上:“三维激励模型,三优先原则,双轨实施节奏,一模三区本地化设计。试点项目包括:闪光墙、生日卡、调休积分、技能认证筹备、带徒机制设计。”
老张看完,点头:“预算可控,逻辑也顺。”
王姐翻到末页:“就是……少了点啥。”
“灵魂。”刘好仃说。
“啥?”
“一句话,能让大伙儿记住的。”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红笔,“昨天你说‘最该先动的是看见’,我想了想,对。激励不是发奖,是让人知道——你干的事,有人看得见。”
他顿了顿,在白板上写下:
“激励不是分配奖赏,而是点亮价值。”
又在下面加了一句:
“让每个人,都成为品牌的光。”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小周轻声说:“这句,能贴墙上。”
王姐点头:“不用解释,一听就懂。”
老张翻着方案,忽然说:“那圣保罗那位技工,照片登上去,他要是哭了呢?”
“那就说明,光照进去了。”刘好仃说。
他把白板上的字拍了照,存进手机,新建文件夹,命名为:“908-激励方案终稿”。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深蓝色文件夹,封面空白。他拿出笔,一笔一画写下:
“品牌之光——员工激励方案V1.0”
小周看着那行字:“这名字,比方案还重。”
“因为它是开始。”刘好仃把打印好的方案装进去,合上封面,“不是终点。”
王姐合上蓝皮本:“那下一步,是不是该让大伙儿知道,这事儿真要干了?”
“不急。”刘好仃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压在封面上,“先让人信,这光不是一闪就灭的。”
老张翻着甘特图:“可总得有个动作。”
“已经有了。”刘好仃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是陈师傅蹲在炉前,用粉笔在地上画温控节点的样子。他把照片贴在会议室门后那块空白墙上,旁边钉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第一束光,从看见开始。”
小周笑了:“这算不算闪光墙的前身?”
“算。”刘好仃说,“从今天起,谁做了事,谁就能被看见。”
王姐翻开蓝皮本,写下:“建议设立‘月度闪光人物’,由员工互荐,不限岗位,推荐需附一句话说明。”
小周凑过去看:“要不要加个公示栏?”
“不用。”王姐摇头,“先从小处试。让人习惯——做好事,不是为了奖,是为了被记得。”
老张忽然说:“那如果有人推荐错了呢?比如夸了个偷懒的?”
“那就说明,他看见的,和我们不一样。”刘好仃说,“先让人开口,再慢慢校准。”
小周调出厂区地图:“那试点选哪儿?”
“深圳总部车间,青岛包装组,圣保罗质检线。”刘好仃说,“三个点,三种人,三种需求。”
王姐点头:“行。我回去就找人聊。”
老张合上笔记本:“财务这边,先批三个月试点预算。”
小周在平板上更新方案:“那‘技能认证’那块,要不要先列个标准?”
“不列。”刘好仃说,“先让师傅们自己写,他们知道什么叫‘会干活’。”
王姐笑了:“那你这是让老师傅当考官?”
“对。”刘好仃也笑,“他们带徒弟,比hR懂。”
小周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抬头:“圣保罗那边回邮件了,说技工听说可能登厂报,昨晚加班到十点,把设备巡检记录全重抄了一遍。”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老张嘀咕:“就为一张照片?”
刘好仃看着门后的照片,陈师傅蹲在地上的身影被阳光照得发亮。
“不是为照片。”他说,“是为有人看见。”
他拿起深蓝色文件夹,放进公文包,拉上拉链。
包角蹭过桌沿,发出轻微的“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