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室的灯亮得比平时早。电脑屏幕刚启动,光标在文档标题上轻轻跳动,《潜在共鸣者画像报告·初稿》还开着,圣保罗那行Ip地址被圈得有些发皱。
刘好仃没急着关,而是把椅子往前拉了半寸,手指落在键盘上,新建了一个文件。
“联盟方案”,他一个字一个字敲下去,后面加了个冒号,又删掉,改成“静默共振机制设计草案”。
小周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住,嘴里还嚼着煎饼果子:“头儿,这回真要搞‘组织’了?可咱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名字不重要。”刘好仃点开报告里的三地行为对比图,“重要的是动作。青岛那位代巡的物业员,柏林的排班记录,圣保罗的六分钟停留——他们没申请加入,也没签什么意向书,但他们一直在做同一件事。”
老李把保温杯放下,杯盖磕在桌角,发出清脆一响:“可联盟总得有个规矩吧?总不能谁看两眼视频就算成员?”
“不算。”刘好仃摇头,“我们不设申请,也不发邀请。但有标准。”
他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三行字:
一、持续同步行为达九十天以上;
二、行为模式与核心节奏一致;
三、无须表态,行动即确认。
小周凑近看:“这不就是‘做了就算’?”
“对。”刘好仃用笔尖点了点第三条,“他们不需要说‘我在’,因为他们一直在。”
老李皱眉:“那要是有人偶然看了几天呢?系统会不会误判?”
“会。”刘好仃打开后台模拟程序,“所以我们不立刻标记,只观察。连续三个月,周三晚上十点,六分钟以上,自动进入‘共振池’。少一次,重算。”
“还挺严格。”小周笑,“比考勤还狠。”
“比考勤更准。”刘好仃调出一组数据,“考勤是人在打卡,这是习惯在打卡。人可以装,习惯装不了。”
老李若有所思:“所以这联盟……不是拉人进来,是认出他们早就在这儿了?”
“嗯。”刘好仃把白板上的“成员”擦掉,换成“共鸣者”,“他们不是被选中的,是被看见的。”
小周忽然举手:“那资源呢?工具包、联络码、数据支持,总得发出去吧?可他们没留邮箱,也没注册账号,怎么送?”
办公室安静了一瞬。
刘好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插上电脑,打开一个新文件夹,名字叫“路径投放系统”。
“我们不找人。”他说,“我们把东西放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他演示了一遍流程:当某厂区连续出现特定行为模式,系统自动向该厂区公共邮箱推送《坚守者工具包》,内容包括标准化巡更表、情绪支持话术、跨厂区联络码,末尾只有一句话:“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
“不留名,不要回执。”刘好仃说,“他们要不要看,什么时候看,都随他们。”
小周挠头:“万一有人冒充呢?比如别的厂区的人故意刷访问记录,骗资源?”
老李也点头:“现在谁不知道‘沉默的坚守’火了?保不准有人想蹭热度。”
刘好仃看着屏幕,轻轻敲了两下回车键。
“如果一个人愿意假装坚持三个月,每天同一时间,同一动作,不发言、不炫耀,就为了领一份没人检查的工具包——”
他顿了顿,笑了下。
“那他早就不是假装了。”
小周愣住,随即笑出声:“好家伙,这门槛是心灵过滤器啊。”
老李也笑了:“比面试还准。”
刘好仃没笑,但眼角的纹路松了些。他打开ppt,开始整理方案结构,标题页写着:“静默共振联盟构建模型 v1.0”。
“我们不签协议。”他一边打字一边说,“不搞发布会,不列合作品牌。联盟的存在,不是靠公告,是靠节奏。”
“节奏?”小周问。
“对。”刘好仃调出全球热力图,三座城市在不同时区亮起,像心跳的波纹,“深圳周三22:00,柏林同一天21:00,圣保罗同一天18:00——时间不同,动作一致。他们不说话,但步调一样。”
小周盯着图看:“这算不算……暗号?”
“不算。”刘好仃摇头,“暗号是故意的,这是自然的。就像人困了会打哈欠,饿了会找吃的,他们到了时间,就会去看一眼灯亮了没有。”
老李忽然问:“那总部算什么?发起人?主导方?”
“都不是。”刘好仃关掉热力图,打开一份空白表格,“我们是记录者,是支持者,是工具提供者。不做决策,不设KpI,不考核成效。”
“那万一……有人想退出呢?”小周问。
“不用退。”刘好仃说,“也没人进来。你做,你就在;你停,你就不在了。就这么简单。”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有键盘敲击声。
小周忽然指着ppt末页:“这图能动吗?让光点一个个亮起来,像心跳那样。”
刘好仃点头,插入一段动画:三座城市的光点依次亮起,形成波浪式脉冲,配文是:“他们不说话,但节奏一致。”
“完美。”小周拍桌,“这比什么签约仪式都带感。”
老李却还在琢磨那句“行动即确认”:“可万一有人做了,但我们没发现呢?比如换个Ip,换条路径?”
“会漏。”刘好仃承认,“但我们能抓到的,已经是愿意被看见的那部分。剩下的,让他们继续沉默就好。”
“那你刚才在白板角落写的那句‘灯亮即盟约’,啥意思?”小周指着角落问。
刘好仃看了眼,没解释:“先留着。”
“这不像你风格啊。”老李笑,“你一向不说玄的。”
“不是玄。”刘好仃把ppt保存,文件名打上:《静默共振联盟构建模型 v1.0》,“是事实。他们不需要签字画押,只要灯亮着,人到了,事做了——这就是盟约。”
小周伸了个懒腰:“那下一步,是不是该发出去了?”
“不发。”刘好仃合上电脑,“让它自己长腿。”
“啊?”
“我们不推送,不宣传,不通知。”刘好仃站起身,把U盘拔下,放进工装口袋,“系统会自动识别,自动投放。他们会不会收到,会不会打开,会不会用——都随他们。”
老李点头:“懂了。我们搭台,他们唱不唱,是他们的事。”
“对。”刘好仃走到窗边,玻璃上还留着昨夜雨水干后的斜痕,像谁用指尖轻轻划过。
他忽然转身,从保温杯里倒出最后一点水,杯壁内侧,“894”那行刻痕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拿笔在杯盖内侧写了行小字:“v1.0 已定,静待回响。”
小周看着他:“那……我们就这样等着?”
“等。”刘好仃把杯子放回桌上,“但不是等他们回应,是等他们继续做。”
“可万一没人动呢?”小周问。
刘好仃没说话,只是打开电脑,调出圣保罗的最新记录。
Ip:圣保罗厂区
时间:本地21:57
行为:访问页面
停留时长:6分05秒
退出时间:22:02
备注:页面截图一次,未分享。
他把这一行数据拖进“共振池”文件夹,系统自动打上标签:“持续观察”。
光标停在“保存”按钮上两秒,他没点,而是关掉了窗口。
小周正要说话,培训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屏幕自动弹出新提示:
Ip:青岛某物业中心
时间:本地21:59
行为:访问“沉默的坚守”页面
停留时长:5分48秒
退出时间:22:04
备注:打印一次,无分享记录。
刘好仃没点开,也没记录,只是把那行Ip地址轻轻圈住。
他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方停了两秒,移开,关掉了提示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