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胜美没有回欢乐颂,而是直接打车,回到了那个她无数次想逃离却总被亲情和责任捆绑的“家”——那个位于城市边缘、拥挤、陈旧、永远弥漫着压抑和索取气息的樊家。
推开门,熟悉而令人窒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母亲正坐在小凳上唉声叹气,父亲在角落里闷头抽烟,哥哥樊胜英跷着二郎腿在玩手机,嫂子磕着瓜子看电视,地上散落着果皮。看到她进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射来,带着习惯性的审视和算计。
“哟,大忙人还知道回来?”樊胜英眼皮都没抬,语气刻薄。
“小美啊,你可回来了!”樊母立刻换上哭腔,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你哥他……他工作又出岔子了,老板说要扣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侄子下个月兴趣班的钱……”
嫂子也立刻帮腔:“就是啊胜美,你看你穿得光鲜亮丽的(指樊胜美那身罐子里开出的基础款裤装),可不能不管家里死活啊!先拿两万块应应急吧!”
熟悉的戏码,熟悉的压迫感。若是以前,樊胜美此刻早已心慌意乱,被愧疚和恐惧淹没,开始解释自己没钱或者讨价还价。但今天,她异常平静。她甚至没有挣脱母亲的手,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些充满索取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内心却像一片冰封的湖。
她缓缓从手提包里,取出了那份流转着淡淡紫光的“债务及不当经济索取关系转移确认书”,以及那盒漆黑如墨的“灵魂烙印”印泥。文书古朴而神秘的气息,让嘈杂的客厅瞬间安静了一瞬。
“爸,妈,哥,嫂子,”樊胜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电视的噪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穿透力,“我今天回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她将文书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小饭桌上摊开。暗金色的古老纹路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流动。她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几个需要乙方(即她的父母兄嫂)签名并按手印的地方。
“这是什么鬼东西?”樊胜英凑过来,一脸狐疑和不耐烦。
“一份……纪念。”樊胜美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他们,“这些年,家里不容易,我也……不容易。算是一个了断,一个念想。按个手印,留个凭证,以后谁也不欠谁。” 她刻意模糊了重点,将“了断”包装成“念想”,利用了家人贪图省事和占小便宜的心理。
“按手印?神神叨叨的!”樊父皱着眉,但看女儿态度坚决,又不像要钱的样子(甚至还说是“纪念”、“念想”),嘟囔着:“按就按吧,按完赶紧说正事,家里等着钱用呢!” 他根本没仔细看文书内容,只当是女儿闹脾气或者搞什么仪式。
樊胜美打开那盒黑色印泥。印泥漆黑如墨,却泛着诡异的暗金色泽,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气息。她将印泥推到桌子中央。
樊母被那印泥的气息弄得有些不舒服,但看老伴都同意了,又想着按完就能要钱,便也伸出手指,嘴里还在念叨:“小美啊,这按完了,那钱……” 她粗糙的手指沾上了那漆黑冰冷的印泥,在樊胜美指定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
就在指印按实文书纸页的刹那!
樊母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沾着印泥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刺骨,那漆黑中流转的暗金如同活物般,顺着她的指尖、血管,急速向上蔓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僵硬。无数陌生的、冰冷的信息洪流,夹杂着“债务”、“责任”、“必须承担”、“不可推卸”的绝对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不可抗拒地烙印进她意识的最深处!
“呃……”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随即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妈?你怎么了?” 樊胜英吓了一跳。
“装神弄鬼!”樊父不满地呵斥,觉得老婆太夸张。他为了快点完事,也粗鲁地伸手蘸了印泥,在文书上按下指印。
同样的剧震!同样的僵直!那漆黑的冰冷和金色的烙印瞬间席卷了他!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所取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爸!妈!” 嫂子也慌了,想去扶,却被樊胜美冰冷的目光制止。
樊胜英又惊又怒,指着樊胜美:“樊胜美!你搞什么鬼!你对爸妈做了什么?” 他冲过来想抢文书。
樊胜美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声音冷得像冰:“哥,嫂子,就差你们了。按了,今天的事就算了了。不按……”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无形的压力。
看着父母那副魂飞魄散、仿佛被恶鬼附身的模样,樊胜英和嫂子心里也毛了。他们看不懂那文书,但那印泥和按完印的后果太吓人了!可樊胜美堵在那里,眼神可怕。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按完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的念头。
“按!我们按!” 樊胜英色厉内荏地吼道,颤抖着手,飞快地在文书上蘸了一下印泥,按了下去。嫂子也哆嗦着照做。
同样的灵魂烙印过程再次发生!两人瞬间僵直,瞳孔放大,脸上血色褪尽,如同两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像。那“承担所有债务”、“负责到底”、“再也不能向樊胜美要钱”的绝对规则,已化作不可违逆的本能,深深刻入他们的灵魂!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四具僵硬的、剧烈颤抖的身体,和粗重惊恐的喘息声。文书上,四个漆黑中流转暗金的手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气息。
樊胜美冷静地收起文书和印泥,看也没看那四个仿佛刚从地狱归来的亲人一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沉重的、血腥的枷锁,从自己身上轰然断裂、消散!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
“从今往后,”她转身,背对着那一片死寂和恐惧,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压抑的客厅里,“你们自己的债,自己还。你们的日子,自己过。我的钱,是我樊胜美,一分一毫,辛苦赚来的。谁也别想再拿走一分。” 说完,她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身后,是死寂,是父母兄嫂如同梦魇初醒般、充满了极致恐惧、悔恨和“天塌了”般绝望的崩溃哭嚎。他们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自愿”背上了怎样沉重的、甩不脱的债务大山,而且从灵魂深处,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去向樊胜美索取的念头!那印泥的烙印,是比任何法律合同都更深入骨髓的枷锁!吸血者,终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