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下意识瞥了一眼,随即怔住。
缓过神来轻咳一声:“应该是青鸾,如尘的妹妹。”
商墨“哦”
了一声:“是她啊,生得这般美貌却当探子,真是浪费!”
钟离又咳了一声:“莫乱说,她身份清晰,幼年即被收养,一直居于乡野。
近期才与如尘相认,生性良善,对兄长之事一无所知……”
商墨打量着钟离,调侃道:“你神色怪异!”
钟离平静地问:“何意?”
“为何如此清楚?昨晚锦衣府才着手调查,你却已知晓一切。
你怎么能确定她毫无问题?”
“直觉!”
钟离简单回应一句后快步离开。
商墨看了看牢中脸尚洁净但浑身血污的青鸾,摇头道:“容貌不过中等罢了……”
二人来到内室,见如尘仍在打坐,周身依然整洁。
“如尘,马道婆供述了,没料到你们兄妹竟是高丽人。
我还以为是金人或倭人,未想到高丽亦有此胆识。”
如尘闭目低语:“金人、倭人、高丽人,终究都是人。
知晓自身身世后我也颇为震撼,在大乾生活多年,以国为傲,却发现并非国人,哈哈……”
“钟离,我妹妹毫不知情,只因受我牵连。
放了她,你想问什么我都可告知!她不过是个无知少女,为难她毫无意义。”
钟离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她懂不懂得并非由你决定,这里是诏狱,若想离开必须留下些什么。
如尘,那马道婆不过是受雇之人,而你呢?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如尘低头沉默,钟离未再多言,转身离去时说道:\"我会带你妹妹过来,你若还是不开口,她便会死在你眼前。\"
如尘猛然睁眼,怒斥:\"钟离!你身为儒家子弟,怎能做出这般卑劣之事!\"
钟离冷笑:\"卑劣?你也有资格评判我的行为?最后一次机会,十息之内你不开口,你妹妹便会在你面前丧命!\"
...
楚稷坐在诏狱门口,漫不经心地问:\"陆先生,你觉得钟离能成功吗?他这样的人真的能把如尘吓住吗?\"
陆航笑着回答:\"王爷不必担心,钟离可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君子,他的信念源于自己的理想。
他追求的是大爱,区区一个如尘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楚稷苦笑:\"我最敬佩的就是这种人,能把私欲压抑到极致,可惜我做不到。\"
陆航附和道:\"确实如此,但王爷也不必太过自卑,您所面临的道路同样充满挑战,需要极大的毅力。
论心性,这世上能与王爷相比的少之又少!\"
楚稷大笑,抬头望向天色:\"这里的事宜尽快处理完,今晚我和你就在冶造局休息,否则太折腾了。\"
陆航刚从冶造局回来,因为楚稷手下无人可用。
这次灭佛行动不容有失,因此连商墨也被召来了。
两人等了半个多小时,钟离才带着商墨走出,说道:\"王爷,如尘已经招供,他本名宋真,是韩国大儒宋时烈的后代。
幼时被秘密送至国内,遗弃于贤良寺门外,直到三年前才有人认出他。\"
“他一直不愿承认身份,甚至杀害了两位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高丽人。
直到今年五月,他才得知自己小五岁的妹妹也被送来,显然是为了控制他。”
“迄今为止,他仅传递了一条消息,包括冶造局各部负责人及皇家银行分行行长的姓名、家世与偏好。
其余信息尚未送出。”
“双方约定的下次会面将在正月初一,届时前来朝贡的使节将与他会谈,商议后续任务。
据他所知,唯一的联络人是马道婆,是否另有内应尚不清楚。”
楚稷轻轻敲了敲手指,问:“你觉得可靠吗?”
钟离点头回答:“可信。
王爷,此时他若撒谎,只会自取 ** 。
恳请王爷向圣上请旨,若他肯吐露实情,我愿承诺放过他的妹妹。”
楚稷微微扬眉,看到商墨在钟离身后兴奋不已,便笑着说:“好,我会向父皇提及此事。
不过这女子虽无异常,也不能掉以轻心,日后由你负责监督,以便随时防范。”
钟离迟疑片刻,磕磕绊绊地说:“王爷,这样恐怕不太合适……”
楚稷摆手打断:“无妨。
对了,他是否已答应归顺于你?又是否愿意参与灭佛计划?”
……
锦衣府,北镇府司大堂。
楚稷带着笑意打量跪在地上的如尘和尚及其妹妹青鸾,语带深意地说:“如尘,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自称是你高丽联络人的不过是骗局?你根本不是高丽人,你妹妹也不是亲生的。”
如尘苦笑答道:“阿弥陀佛,王爷明鉴。
确实,我曾对此存疑,并因此破戒出手。
然而上次来访者与我极为相似,称得上双胞胎也不为过。
他自称是我的堂兄,并携有信物。”
“我虽在幼年被师父收养,但当时身上留有半块玉佩。
既有信物又有旁证,即便我想否认也无法做到。
至于我的妹妹,我确信她是亲生的。”
楚稷挑挑眉,此刻他对如尘和尚颇感兴趣。
此次抓捕极为隐秘,外界尚不知晓如尘已入诏狱,也未对其施加酷刑。
其一,这些年来如尘结交广泛,与诸多显赫家族私交甚笃,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对外动刑,恐各府担心自身隐秘泄露于锦衣卫。
其二,楚稷仍需借助如尘的力量,不愿让他受伤明显,以免被视为被迫屈服。
尽管如此……
陆航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如尘大师,在大乾生活多年,言语、文字乃至经历皆与国人无异,血统实则无关紧要,您已是大乾之人。
先前之事,王爷可向陛下陈情赦免,若您愿归附王爷,定能得偿所愿。”
如尘沉思片刻,缓缓答道:“王爷真要灭佛吗?钟离已传达王爷之意,但小僧以为无需这般激烈。
多数寺庙不过是弘扬佛法,并未祸及百姓。”
“再者,即便某些寺庙稍有财产,也未作恶。
佛法普渡众生,必先庄严其形,令人心生敬畏。
若按王爷之策,佛教传承恐难延续。”
“更何况,又有多少信徒因信仰而坚定?若真灭佛,恐怕许多人将迷失方向。
王爷慈悲,还请网开一面。”
如尘深知说服楚稷放弃此念无望,唯有尽力劝谏。
虽已背弃佛法、自我及大乾,但他终究出身佛门,仍有眷恋。
况且,他认为高丽即便掌握情报,也未必能有所作为。
然而,背叛终究是背叛,他明白咎由自取,但仍想为佛教尽最后一份力。
楚稷轻抚指间戒尺,说道:“佛教也好,道教也罢,教义本身并非关键。
本王也好,你也好,道德亦然。
切勿用世俗标准评判本王,坐于高位者,自当超脱凡俗。”
“本王所代表的是身后的支持者,是大乾的未来,也是皇室的利益!无论是僧人还是信徒,在我眼中与普通百姓并无不同。”
“那些苦修的僧侣值得敬重,不聚敛财富的寺庙也让我心生敬意。
然而,那些占有大量土地、店铺及资产的寺庙,已然对大乾造成了影响。”
“如尘,告诉我,若有人从我的口袋中偷钱,却还能理直气壮地装进自己的怀里,并对我说这是规矩,我该怎么做?”
如尘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杀掉他。”
楚稷大笑起来,“好!杀!虽然这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却是最直接的方法。
至于后果如何,就看谁能占上风了!如尘,我现在给你机会,一个重新做人、立足于世的机会!”
“即便有人用你的身份来威胁,也有我在背后支持你!我说你是大乾子民,那你便是大乾子民!你可以自豪地行走在这片土地上,自由传播你所理解的佛法。”
“本王已知晓上次辩论的内容,看得出你与其他僧人不同……如尘,此刻摆在你面前的就是成佛的机会,能否抓住全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如尘的表情十分痛苦,眼神充满挣扎。
他知道楚稷让他做的事,也清楚后果如何。
若是在过去,他绝不会答应,但如今有了牵挂……
钟离瞥了一眼低头沉默的青鸾,缓缓开口道:“如尘大师,世上之人皆有弱点,有弱点便能被击破。
如今你已失败,何须再拖延?不如坦然面对,把精力放在正确的事情上。”
如尘看了看身旁的妹妹,长叹一声,俯身叩拜,“小僧如尘,参见王爷。”
楚稷大笑着扶起他,“起来吧,本王会在府前为你准备一处宅院,待你处理完事务后,亲自迎接你入府。
至于你的妹妹,就暂由钟离照顾,他对她很感兴趣。”
钟离、如尘和青鸾听到那句话时都愣住了。
钟离平时的从容全无,急忙摇头说:“王爷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楚稷笑着打断道:“不用解释,有缘分就是有缘分。”
跪着的青鸾脸涨得通红,如尘虽一脸迷茫,但想到钟离平日为人尚可,也就默许了。
如尘深知别无选择,将妹妹托付给钟离也算安心,于是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就拜托钟离兄了,我妹妹性善胆小,请多多关照。”
钟离还想说什么,却被商墨直接打断:“就这样定了!”
钟离沉默片刻。
清晨朝会开始,楚稷强压困意与大臣们闲聊。
昨日招降如尘后,他便与陆航赶往冶造局查看地形,彻夜未眠。
太上皇和雍和帝即将到达,他丝毫不敢懈怠。
尽管一夜只勘察了一部分,还需数日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