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海水比南海更加冰冷。葛小蛮抱着昏迷的张岭军，在漆黑的海底艰难前行。她的鳃纹完全舒展，却仍感到呼吸困难——不是由于缺氧，而是因为胸口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般的恐惧。
\"再坚持一下...\"她轻声对怀中的张岭军说，声音在海水中化作一串气泡。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左眼周围那些紫黑纹路愈发明显，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铁无心游在前方开路，金剑的光芒在深海中开辟出一条安全路径。自从三日前碧波城那场大战后，他们日夜兼程赶往蓬莱，几乎没有休息。
\"前面有光！\"铁无心突然传音道。
葛小蛮抬头望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一点微弱的蓝光。随着距离拉近，那光芒逐渐扩大，最终显现出一座被透明结界笼罩的小岛。岛上山峦起伏，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点缀其间。
\"蓬莱仙岛...\"葛小蛮精神一振，加快了游速。
三人浮上海面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晨雾中的蓬莱岛如梦似幻，奇花异草的香气随风飘来。岸边礁石上，一个白衣老者正垂钓，对他们的出现毫不惊讶。
\"来了？\"老者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如同清泉击石，\"把人放那边石台上。\"
葛小蛮这才注意到岸边有一块平整的玉石台，表面刻着复杂的符文。她小心翼翼地将张岭军放上去，发现他的呼吸更加微弱了。
\"前辈，求您救救他！\"她跪在石台边，声音哽咽。
老者这才转过身来。他须发皆白，面容却如婴儿般红润，最奇特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漆黑如墨，右眼却清澈如水晶。葛小蛮心头一震，这双眼睛的异色程度竟与张岭军如此相似！
\"救他不难。\"老者慢悠悠地说，\"但你们得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铁无心上前一步：\"前辈请问。\"
\"第一，\"老者竖起一根手指，\"何为道？\"
铁无心不假思索：\"道法自然，顺应本心。\"
老者不置可否，看向葛小蛮。
葛小蛮咬了咬下唇：\"道...是守护所爱之人的力量。\"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问：\"第二，何为魔？\"
这次铁无心犹豫了：\"魔是...违背天理的邪祟？\"
葛小蛮看着昏迷的张岭军，轻声道：\"魔是迷失的本心。\"
老者点点头，最后问道：\"第三，若救一人需杀百人，救是不救？\"
铁无心眉头紧锁：\"这...需权衡利弊...\"
\"不救。\"葛小蛮斩钉截铁地说，\"若以杀止杀，与魔何异？我们自会另寻他法。\"
老者突然大笑，笑声如洪钟大吕，震得周围海浪都为之一滞：\"好！好一个另寻他法！\"他站起身，白袍无风自动，\"跟我来吧。\"
玉石台突然亮起光芒，托着张岭军缓缓浮起，跟随老者向岛内飘去。葛小蛮和铁无心连忙跟上。
穿过一片紫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汪清泉嵌在山谷中央，水面如镜，倒映着天上的云彩。泉水周围立着十二根玉柱，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不同的生肖图案。
\"净灵泉。\"老者介绍道，\"能洗去一切邪祟，也能要了普通人的命。\"
葛小蛮心头一紧：\"那...\"
\"放心，他有太虚血脉，死不了。\"老者摆摆手，\"不过过程会很痛苦。\"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葛小蛮一眼，\"你确定要这么做？\"
葛小蛮毫不犹豫地点头。
老者不再多言，指挥玉石台将张岭军送入泉水中。刚一接触水面，张岭军就剧烈抽搐起来！泉水瞬间变成紫黑色，翻滚如沸。他左眼的漆黑疯狂扩散，又被迫退回，仿佛在与什么无形之力搏斗。
\"啊——！\"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从张岭军喉咙里挤出。
葛小蛮想冲过去，却被老者拦住：\"现在碰他，前功尽弃。\"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岭军在泉水中痛苦挣扎。血誓带来的感应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承受的剧痛——那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
\"要多久？\"铁无心不忍地问。
老者捋了捋胡须：\"看他的造化。短则三日，长则...\"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有客人来了。\"
几乎同时，岛东侧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结界破裂的清脆声响。铁无心金剑出鞘：\"玄冥教？\"
老者摇头：\"比那麻烦多了。\"他看向葛小蛮，\"你留下守着泉水。铁小子，随我来。\"
两人匆匆离去，留下葛小蛮一人守在泉边。张岭军的挣扎已经减弱，但泉水依然翻滚不休。她跪在泉边，双手紧握初心簪，默默祈祷。
突然，泉水中的张岭军睁开了眼睛——双瞳漆黑如墨，没有一丝眼白！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小鲛人...我们又见面了...\"
葛小蛮浑身冰凉：\"九幽？！\"
\"聪明。\"张岭军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你以为区区泉水就能消灭我？我早已与他血脉相融！\"
葛小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九幽操控着张岭军的身体，缓缓浮出水面，\"带我离开这里。否则...\"张岭军的左手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力道之大立刻留下了紫红的指痕，\"我就毁了这个容器。\"
葛小蛮心如刀绞：\"住手！\"
\"选择吧，小鲛人。\"九幽狞笑着，\"跟我合作，或者看着他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葛小蛮突然注意到张岭军的右手在微微颤抖——那是他在极度痛苦时才会有的小动作！真正的张岭军还在抗争！
她急中生智：\"好，我答应你。但你先放开他的脖子。\"
九幽狐疑地看着她，但还是松开了手。葛小蛮假装顺从地走过去，在距离一步之遥时，突然将初心簪刺入张岭军右肩！
\"你！\"九幽大怒，刚要反击，却见葛小蛮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簪上。
血誓之力发动！湛蓝的血液顺着簪身流入张岭军体内，与九幽之力激烈交锋。张岭军的表情不断变化，一时狰狞如恶鬼，一时又恢复往日的冷峻。
\"没用的！\"九幽咆哮道，\"你救不了他！\"
葛小蛮不答，只是俯身吻住了张岭军的唇。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九幽都愣住了。借着这个空隙，葛小蛮将体内全部的鲛人皇族之力通过血誓通道渡入张岭军体内！
泉水突然沸腾得更加剧烈，十二根玉柱同时亮起光芒。张岭军全身的紫黑纹路疯狂蠕动，最终汇聚到左胸的血誓印记处，被一点点逼出体外！
\"不——！\"九幽发出不甘的嘶吼，\"我会回来的！太虚血脉永远属于我！\"
随着最后一丝黑气被逼出，张岭军重重倒回泉水中，恢复了平静。泉水也逐渐清澈，只剩下淡淡的紫色。
葛小蛮精疲力竭地瘫坐在泉边，却看到那团被逼出的黑气并未消散，而是凝聚成一个小型漩涡，试图重新钻入张岭军体内！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黑气牢牢钉在地上！铁无心和白衣老者匆匆赶来，老者手中拿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封！\"老者大喝一声，铜镜射出一道青光，将黑气吸入镜中。
铁无心扶起葛小蛮：\"没事吧？\"
葛小蛮摇摇头，急切地问：\"张岭军...\"
\"他没事了。\"老者检查了一下泉水，\"九幽之力已除，只待醒来。\"他看向葛小蛮，眼中满是赞赏，\"聪明的丫头，知道用血誓引导净灵泉的力量。\"
铁无心解释道：\"刚才的骚动是九幽制造的幻象，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葛小蛮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鱼尾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显现，鳞片都因过度紧张而竖了起来。她看向泉水中的张岭军，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老者收起铜镜：\"让他再泡两个时辰。你们随我来，有些事该说清楚了。\"
竹屋内，老者沏了一壶清茶。茶香袅袅中，他缓缓道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三百年前，太虚真人与九幽大战，虽将其封印，却也被九幽诅咒——所有太虚血脉，都将成为九幽复生的容器。\"
葛小蛮心头一震：\"所以张岭军...\"
\"不错，他是这一代血脉最纯正的太虚传人，自然成为九幽的首要目标。\"老者叹息，\"而你父亲张寒夜，当年也是因此堕入魔道。\"
铁无心惊讶道：\"前辈认识张师叔？\"
老者点头：\"他曾来蓬莱求净灵泉，可惜...\"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结界破碎的声音。三人冲出竹屋，只见天空被一片黑云笼罩，云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人脸。
\"九幽投影！\"老者面色凝重，\"它感应到本体的力量被净化，竟不惜耗费元气强行降临！\"
葛小蛮看向净灵泉方向：\"张岭军！\"
她不顾一切地向泉水奔去，铁无心和老者紧随其后。远远地，他们看到泉水上方悬浮着一个黑色漩涡，正在不断扩大。张岭军仍然昏迷不醒，眼看就要被漩涡吞噬！
\"拦住它！\"老者祭出铜镜，铁无心也掷出金剑，但都被漩涡弹开。
葛小蛮心急如焚，突然想起女皇给她的那颗珍珠——鲛人皇族的心头血凝珠！她毫不犹豫地取出珍珠，吞了下去。
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全身！她的鱼尾增长了一倍，鳞片变成了耀眼的金色，耳后的鳃纹蔓延至脸颊，形成美丽的图腾。初心簪感应到主人的变化，自动飞到她手中，化作一柄三叉戟！
\"九幽！\"葛小蛮的声音在海天之间回荡，\"放开他！\"
她掷出三叉戟，金光如闪电般刺入漩涡中心。漩涡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尖啸。葛小蛮趁机冲入泉水，将张岭军抱出。
就在两人脱离泉水的瞬间，漩涡突然收缩，化作一个黑色光点，然后猛地爆开！强大的冲击波将众人掀飞，整个蓬莱岛都为之震动。
烟尘散尽，葛小蛮艰难地爬起来，发现张岭军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左眼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一丝漆黑。
\"小...鱼？\"他虚弱地唤道，困惑地看着她金色的鱼尾和脸上的纹路。
葛小蛮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他：\"欢迎回来。\"
老者走过来检查了一下，满意地点头：\"九幽投影被击退了，短时间内不会再骚扰你们。\"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葛小蛮，\"不过，鲛人皇族的完全形态一旦觉醒，就无法逆转了。\"
葛小蛮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她再也变不回完全的人类模样了。但当她看向张岭军，看到他眼中毫无芥蒂的温柔时，这个代价似乎不值一提。
\"值得。\"她简单地说。
三日后，蓬莱岛码头。
张岭军已经完全康复，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神。九幽之力的清除让他如释重负，连万魂刀上的紫黑纹路都变成了纯净的蓝色。
铁无心决定先行一步，回太虚门汇报情况。临行前，他将一枚玉简交给葛小蛮：\"这里面记载了玄冥教东海据点的位置。等你们准备好了，就去端了它。\"
葛小蛮收起玉简：\"师兄保重。\"
铁无心笑了笑，看向张岭军：\"照顾好我小师妹，不然...\"他晃了晃金剑，半开玩笑地威胁道。
张岭军难得地勾了勾嘴角：\"啰嗦。\"
送走铁无心，葛小蛮转向白衣老者：\"前辈，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老者摆摆手：\"缘分使然。\"他递给张岭军一个小葫芦，\"净灵泉的泉水，每月饮一滴，可巩固元神。\"
张岭军郑重接过，深施一礼。
\"去吧。\"老者望向远方，\"你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离开蓬莱后，葛小蛮和张岭军没有立即前往玄冥教据点，而是按照原计划，先去了北原。
站在皑皑白雪中，葛小蛮的金色鱼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虽然无法在陆地上行走，但张岭军为她特制了一个冰雪橇，可以拉着她在雪原上飞驰。
\"冷吗？\"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葛小蛮摇摇头，鱼尾拍打着雪橇：\"鲛人不怕冷。\"她指向远处的一座雪山，\"那里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张岭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拉着雪橇向雪山走去，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痕迹。
夕阳西下时，他们在雪山脚下的冰湖边扎营。张岭军生起篝火，葛小蛮则用三叉戟从湖里叉了几条鱼。烤鱼的香气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两人肩并肩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却都觉得无比安心。
\"接下来去哪？\"葛小蛮最终打破沉默，\"东海据点？\"
张岭军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简，随手扔进火中：\"不着急。\"
葛小蛮惊讶地看着他：\"可是...\"
\"我们有的是时间。\"张岭军看着她，火光映照下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先去看遍这个世界。\"
葛小蛮心头一暖，靠在他肩上。鱼尾不自觉地轻轻摆动，拍起细小的雪粒。
\"好啊。\"她轻声应道，\"先去哪儿？\"
张岭军指向南方：\"听说南海有种会发光的珊瑚...\"
夜色渐深，星光洒落在雪原上，如同无数细碎的钻石。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的脸庞。在这静谧的北原之夜，他们不再是背负宿命的战士，只是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远处，一只雪狐好奇地窥视着这对奇怪的旅人，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风卷起细雪，轻轻覆盖了他们来时的足迹，仿佛在温柔地抹去过去的伤痛，为新的旅程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