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回到南平
并不是因为走不动了,而是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明确的感觉——该回家了。
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早上醒来时,窗外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小摊的蒸汽顺着巷子往上冒,豆浆和米糕的味道混在一起。我站在窗前,看着行人一拨一拨地从楼下经过,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回去”这个词了。
这一路,从北到南,我一直在“往前走”。
而今天,我第一次清楚地知道,前面不再是继续向南,而是折返。
我没有立刻收拾行李,而是像往常一样,出门走了一圈。
南平的早市在老城区,街道不宽,两侧是低矮的骑楼。卖笋的、卖茶的、卖山货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竹编的筐里堆着新挖的春笋,外皮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有人坐在小马扎上削笋皮,动作熟练,一刀一刀,薄皮落在地上,很快堆成一小堆。
我买了一小袋笋干,又买了几包本地茶。卖茶的是个中年男人,说话慢,说他们这里的茶不张扬,喝久了才知道好。我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这句话听着很顺。
走到河边的时候,水面平静,倒映着两岸的楼房和树影。有人在洗菜,有人在钓鱼,还有人只是坐在石阶上发呆。这样的画面,我在很多地方都见过,但每一次都不觉得重复。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节奏,而南平的节奏,像是刚刚好地落在了我现在的心境上。
不快,也不慢。
中午,我回到住处,把背包摊开在床上。
这只背包陪我走了很久,边角已经磨得发白,拉链也不再顺滑。我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拿出来,又一件一件地放回去。衣服比刚出发时少了不少,有些在路上送了人,有些实在穿旧了,就留在了经过的小城。
笔记本却越来越厚。
我翻开其中一本,随手读了几页。字迹有新有旧,有的潦草,有的工整。刚开始那几本,字里行间还带着克制和疏离,到了后来,句子变得松弛,很多地方甚至只是记录当天见过的人、吃过的饭、走过的路。
没有刻意去写什么意义,却慢慢写出了生活本身。
我合上本子,忽然明白,这一段路,已经走完了它该走的部分。
下午,我去了一趟车站。
并没有立刻买票,只是站在售票大厅里,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车次信息。去北方的,去沿海的,去内陆的,方向密密麻麻。我第一次不是想着“下一站是哪儿”,而是在心里安静地计算,从这里回家,需要多久。
原来,回去也是一段路。
傍晚时分,我在附近的小饭馆吃了顿很简单的饭。一碗米饭,一份清炒时蔬,一碗汤。老板娘看我一个人,随口问了一句:“你是来旅游的?”
我想了想,说:“算是吧。”
她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对她来说,我只是众多过客中的一个,吃完饭,就会离开。但对我来说,这顿饭,却像是一次正式的告别。
晚上,我把行程重新整理了一遍。
哪些地方写过,哪些地方还没来得及细写,哪些城市只是匆匆经过。原本我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站接一站,没有终点。可现在才发现,真正完整的旅程,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停。
不是疲惫,而是心里已经装满了。
临睡前,我给刘编辑发了条消息。
我说,我准备回家了,这一阶段的行走,可能要告一段落。
她很快回了过来,只说了一句: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
我把手机放到一旁,关了灯。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我躺在床上,没有像往常那样翻来覆去,而是很快安静下来。
这一路,我走过太多地方,看过太多陌生的面孔,也在无数个清晨和夜晚里,重新认识了自己。
现在,我要把这些带回去。
不是结束,而是换一种方式继续。
在黑暗里,我轻声对自己说,明天开始,启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