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静室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凤子陵苍白却已恢复生机的脸庞。他眼睫颤动,终于吃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视线模糊了片刻,才渐渐聚焦在床边那张与他有五六分相似、写满关切与疲惫的容颜上。
“清……歌?”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是我,哥哥。” 凤清歌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你安全了,毒解了,没事了。”
凤子陵的眼神瞬间清明,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黑市、追杀、毒针!他猛地想坐起,却牵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被凤清歌轻轻按住。
“别动!伤口刚缝合,余毒未清!” 凤清歌低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凤子陵喘息着,目光越过凤清歌,落在静室门口那道负手而立、如同渊渟岳峙的身影上。君临渊,九皇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妹妹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时间紧迫。” 君临渊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凤子陵脸上,开门见山,“告诉本王,黑市‘三爷’是谁?‘归藏’又是什么?赤炎国毒蝎堂的人,为何要对你赶尽杀绝?你查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直指核心。
凤子陵瞳孔微缩,看向凤清歌。凤清歌对他重重点头:“哥,九殿下是可信之人。若非他,我无法救你。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才能报仇,才能自保!”
凤子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开始讲述那段被他用血与命换来的惊天秘密:
“娘……不是病死的。” 第一句话,就让凤清歌浑身剧震,手指猛地收紧!她早有猜测,但亲耳从胞兄口中证实,依旧如重锤击胸!
“她是药王谷最后一代谷主苏衍之的独女,苏静姝!” 凤子陵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药王谷,并非只是传说中悬壶济世的隐世门派,它真正的核心,是守护一个关乎前朝巨大宝藏和足以颠覆四国格局的惊天秘密——‘归藏’!”
“前朝倾覆之时,末帝将国库和皇室秘藏,以及一份据说能号令天下奇人异士的‘天工密卷’,藏于一处绝密之地。开启宝藏和密卷的关键,就是‘归藏’!那是一把钥匙,一块奇石,亦或是一组密文?无人知晓其确切形态,只知道它被拆解成数份,由药王谷世代守护其一!”
“娘嫁入侯府,本是谷主为寻求朝廷庇护的无奈之举。但秘密终究泄露了。娘怀你之时,正值赤炎国、北狄、西戎三国暗中缔结盟约,意图瓜分大雍。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药王谷守护‘归藏’碎片的消息,更得知娘亲的身份!” 凤子陵眼中血丝密布,“赤炎国毒蝎堂、北狄‘影狼卫’、西戎‘血巫’,三国最隐秘的力量联手,在药王谷主,也就是我们外祖父出谷寻药时,突袭了药王谷!谷中弟子、仆役……数百口人,一夜之间,鸡犬不留!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凤清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难怪……难怪母亲留下的荷包有药草冷香,那是对故园的追忆!难怪那枚银簪材质特殊,那很可能是药王谷的信物或传承之物!灭门之恨!血海深仇!
“外祖父重伤逃出,拼死找到娘亲,将守护的那部分‘归藏’线索和药王谷的核心传承交给了她,并告知了灭门真相,随即伤重而亡。” 凤子陵的声音哽咽,“娘亲悲痛欲绝,动了胎气。而就在她即将临盆之时……柳如眉,那个毒妇!她奉了谁的命令,在娘的安胎药里,下了‘九阴草’和‘腐心散’!娘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你,自己却……”
“轰——!”
凤清歌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柳如眉房中搜出的毒药配方!她对自己下毒时那熟悉的腥苦味!原来,原主和母亲,都折在这同一种剧毒之下!柳如眉,她不仅是帮凶,她就是直接行凶的刽子手!而她的背后……
“是谁指使柳如眉?!” 凤清歌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眼中杀意沸腾!
“我不知道确切是谁下的命令。” 凤子陵痛苦地摇头,“但娘临终前告诉我,能驱使柳如眉,又能让三国隐秘力量联手灭药王谷的,幕后黑手的身份……必然通天!娘只来得及告诉我四个字:‘深宫’、‘赤炎’……”
深宫!赤炎!
凤清歌与君临渊的目光瞬间在空中交汇,两人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凛冽寒芒!
太后云华岚!赤炎国!药王谷的覆灭,生母苏静姝的死,甚至凤子陵今日的遭遇,源头都指向了这深宫之主与敌国的勾结!柳如眉,不过是太后在侯府埋下的一颗棋子!
“我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追查。” 凤子陵继续道,声音带着虚弱却执着的恨意,“我查到柳如眉与一个代号‘三爷’的人有联系,此人似乎掌控着京城地下黑市的庞大情报网络和走私渠道,为幕后之人输送利益、传递消息、处理‘脏活’。我怀疑‘三爷’就是太后在宫外的爪牙!这次查到黑市一处据点,发现了赤炎国毒蝎堂活动的铁证,还有……还有指向‘归藏’另一部分下落的线索,就在侯府!很可能……在柳如眉手里,或者在她知道的地方!所以我才冒险潜入,没想到中了埋伏……”
指向“归藏”的另一部分线索,在侯府!在柳如眉手中!
凤清歌猛地站起身!柳如眉!这个毒妇!她不仅害死了生母,手上还握着如此重要的东西!
“不好!” 凤清歌脸色骤变,“柳如眉此人,心思狡诈狠毒,又极擅察言观色!我昨日在流民营暴露身份,又被九殿下的人带走,她必然得到消息!她做贼心虚,一定会联想到哥哥!她怕哥哥活着回来指证她,更怕哥哥查到的秘密暴露!她一定会……”
“销毁所有可能指向她的证据!尤其是……藏在侯府里的东西!” 君临渊冰冷地接话,眼中寒光乍现。
“夏竹!备车!立刻回侯府!” 凤清歌厉声下令,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紧迫而微微发颤。她绝不能让柳如眉毁掉最后的线索和证据!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栖霞院。
柳如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暖阁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她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惊惶和青黑。从昨日得知凤清歌在流民营“妖言惑众”被官兵带走,又莫名其妙被九皇子的人接走开始,她的心就没落回肚子里过!
“娘!您别转了!转得女儿头都晕了!” 凤如雪不满地撅着嘴,“那贱人被九皇子带走又怎样?说不定是九皇子看她碍眼,直接……”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懂什么!” 柳如眉猛地停步,厉声呵斥,声音尖锐得刺耳,“九皇子是什么人?他从不做无谓之事!他带走凤清歌,必有缘故!而且……”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我刚刚得到消息……凤子陵……好像没死!”
“什么?!” 凤如雪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热茶溅湿了她的裙角也浑然不觉,脸上血色尽褪,“他……他不是死在北边战场了吗?尸骨都……”
“尸骨无存!谁知道是真是假!” 柳如眉的声音都在发抖,“如果他没死!如果他回来了!如果他查到了什么……” 她不敢想下去。凤子陵失踪前就已经在查他母亲的死!如果他活着回来,又有凤清歌那个突然变得邪门的小贱人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绝对不行!” 柳如眉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绝,“我不能坐以待毙!凤清歌那小贱人现在有九皇子撑腰,暂时动不了她。但证据……那些东西,绝对不能留!”
她猛地冲到内室,打开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在油纸里的东西。那似乎是一块陈旧的皮革残片,上面用极其特殊的颜料画着一些模糊的线条和符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这就是当年她从苏静姝的遗物里偷偷藏起来的,一直没看懂,却隐隐觉得极其重要的东西!也是凤子陵可能查到的东西!
她又翻出几封字迹模糊、措辞隐晦的旧信笺,以及一小包早已干枯的草根——正是九阴草!这些都是能直接或间接指向她的铁证!
看着这些东西,柳如眉脸上肌肉扭曲,眼中是毁灭一切的疯狂!她抱着这些东西,如同抱着烧红的烙铁,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院最偏僻角落的祠堂!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祠堂里烛火昏暗,供奉着凤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然。柳如眉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因为恐惧和疯狂而剧烈颤抖。她将油纸包裹的残片、信笺、还有那包九阴草,一股脑地堆在供桌下专门焚烧祭文和纸钱的铜盆旁。
“苏静姝!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她对着牌位嘶声尖叫,状若疯癫,“死了这么多年还要害我!还有你那两个孽种!想扳倒我?做梦!我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让你们死无对证!”
她哆嗦着手拿起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她眼中闪烁着毁灭的快意,将火折子凑向那堆东西!
“给我烧!烧成灰!统统烧成灰!”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干燥的信纸和草根!
就在这时——
“砰——!”
祠堂厚重的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飞雪狂涌而入,瞬间吹得供桌上的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凤清歌如同裹着风雪和雷霆的杀神,出现在门口!她身后,是面色冷峻如冰的君临渊,以及他带来的数名气息沉凝的黑衣侍卫!
凤清歌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铜盆旁那跳跃的火焰上,瞳孔骤然紧缩!那火焰里,信笺已经燃起一角,九阴草正冒出青烟,而那块包裹在油纸里的皮革残片,眼看就要被火舌吞噬!
“柳如眉!你敢!” 凤清歌厉喝一声,声音穿金裂石,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她身形如电,不顾一切地扑向铜盆!
柳如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火折子掉在地上。看到凤清歌扑来,她尖叫一声,竟也疯狂地扑向铜盆,想要用身体压住那堆燃烧的东西,或者干脆把它们彻底搅入火中!
“拦住她!” 君临渊冰冷的声音响起。
一道黑影比他声音更快!一名侍卫如同鬼魅般闪到柳如眉身侧,一记精准的手刀劈在她颈后!柳如眉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凤清歌已冲到铜盆前,顾不得灼热,双手飞快地探入还未完全燃旺的火焰中!她精准地抓住了那块油纸包裹的残片和尚未完全烧毁的信笺一角,猛地抽了出来!火星和灰烬沾满了她的双手,烫出几个红点,她却浑然不觉!
她迅速拍打掉上面的火星,展开残片和信笺。信笺烧毁了大半,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词:“……静姝……药……除之……深宫……” 而那块皮革残片,因为油纸的保护,加上本身材质特殊,只是边缘有些焦黑,上面的线条符号基本完好!
看着那残片上熟悉的、与她生母荷包上兰草图案极其相似的纹路,以及“深宫”二字,凤清歌紧紧攥着这来之不易的证据,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随即又被更深的恨意和冰冷覆盖。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扫过地上昏迷的柳如眉,最后落在闻声匆匆赶来的侯府管家、护院以及被惊动的各房下人身上。人群最前面,是被丫鬟搀扶着、脸色惊疑不定、刚刚赶到的祖母赵老夫人。
“祖母,” 凤清歌的声音在死寂的祠堂里响起,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您来得正好。请您,还有侯府上下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看!”
她高高举起手中那烧焦的信笺残片和那块奇异的皮革残片,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与控诉:
“看看这个毒妇!柳如眉!她都做了什么!她在祠堂,在我凤家列祖列宗面前,妄图焚毁的,是毒害我生母苏静姝夫人的铁证!是勾结外人、谋害侯府嫡脉的铁证!更是……通敌叛国、残害忠良的铁证!”
“通敌叛国”四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祠堂内外!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赵老夫人也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昏迷的柳如眉,又看看凤清歌手中高举的“证据”,老脸瞬间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