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凤远山被凤清歌这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一句话,惊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仿佛已经看到皇后沈明澜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眼神,听到她慢条斯理地质问:“凤侯爷,本宫刚赏了你女儿,转头她就在你侯府家宴上差点被人毁了容?你这侯府,是龙潭还是虎穴?你这家主,是如何当的?!”
“不可!” 凤远山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他死死盯着凤清歌,这个曾经被他忽视、如今却变得如此棘手、仿佛浑身是刺的女儿,“清歌!此事……此事为父定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家丑不可外扬,惊动皇后娘娘,于你、于侯府都无益处!”
“家丑?” 凤清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讽意,“父亲,这已非家丑,而是谋害!若非女儿侥幸,此刻已容貌尽毁,生不如死!父亲所谓的‘交代’,是要女儿忍气吞声,看着谋害女儿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她寸步不让,目光锐利如刀,逼视着凤远山。
凤远山被她看得心头一窒,竟有些不敢直视。就在他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个洪亮如钟、带着金铁之气的怒喝声如同惊雷般从厅外炸响:
“好一个‘家丑不可外扬’!大哥!你就是这么当侯爷,这么当父亲的?!侄女在你眼皮子底下差点被人毒害,你不想着揪出真凶严惩,反倒想着捂盖子?!”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已龙行虎步般踏入碧波轩。来人约莫四十上下,身材魁梧挺拔,穿着一身半旧的玄色劲装,外罩软甲,风尘仆仆,正是刚回府的三老爷——定远侯府二爷,正三品昭武将军凤远川!他面容刚毅,剑眉星目,此刻却因怒意而紧绷,一双虎目扫过厅内狼藉,尤其在看到地上残留的酒杯碎片和凤清歌手中那支依旧泛着赤红色的银簪时,眼中怒火更盛!
他身后,跟着同样面带怒容的三夫人林氏。林氏一进来,就快步走到凤清歌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连声道:“好孩子!吓着了吧?有没有伤着?天杀的!竟用这种下作手段!”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三房夫妇的到来,如同给这混乱的局面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外力,瞬间改变了力量对比!
“三……三弟!你回来了!” 凤远山看到凤远川,如同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煞星,心情复杂至极。他这个三弟,手握京畿西大营部分兵权,性情刚直,最是护短,尤其看不惯大房对凤清歌母子的苛待,与大房关系冷淡。他此刻出现,明显是站在凤清歌一边!
“哼!再不回来,我凤家的女儿就要被人害死在自己家里了!” 凤远川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般射向面如死灰的周氏,“二嫂!你好大的威风!设下这鸿门宴,用这等阴毒手段对付清歌,谁给你的胆子?!”
周氏被他那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一冲,吓得浑身一哆嗦,腿一软差点瘫倒,哭喊道:“三弟!冤枉啊!是霜儿不小心……是意外!都是意外啊!”
“意外?” 凤远川怒极反笑,指着凤清歌手中的银簪,“这簪子验出的毒也是意外?清歌差点被毁容也是意外?!二嫂,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他转而看向凤远山,语气强硬,“大哥!事已至此,人证(在场众人)物证(毒酒、银簪)俱在!二房谋害嫡长女,罪证确凿!按家规,该如何处置?!”
“这……” 凤远山额头冷汗涔涔。按家规,残害宗族姐妹,轻则杖责禁足,重则……可是要除名送官的!但二房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一家……
“父亲!” 凤清歌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委屈,却异常清晰,“三叔明鉴。女儿所求,不过是一个公道。二婶与霜妹妹心怀歹念,设局害我,证据确凿。但女儿念及同宗血脉,亦不愿侯府因此蒙羞,更不愿父亲和三叔为难。” 她顿了顿,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缓缓道,“女儿只求父亲秉公处置:其一,将二房一家迁出侯府主宅,另居别院,无召不得擅入!其二,二婶周氏,剥夺管家之权,禁足佛堂抄经思过三年!其三,凤如霜,心思歹毒,禁足闺阁五年,修身养性!其四,赔偿女儿今日所受惊吓,白银万两,珍玩十件!其五,严查赤蝎粉来源,府中所有接触过此宴酒水之人,一律交由三叔麾下亲兵审问!务必揪出帮凶!”
五个条件,条条清晰,步步紧逼!
迁出主宅,等于剥夺了二房在侯府的核心地位,形同放逐!剥夺管家权、禁足思过、禁足修身,是对周氏母女最严厉的惩罚!巨额赔偿,是实实在在的割肉!最后一条,更是要将二房在侯府内的势力连根拔起,交由凤远川的亲兵审问,等于彻底断了二房的后路!
狠!太狠了!看似留了情面,实则釜底抽薪,直接将二房打落尘埃,永无翻身之日!
周氏听得眼前阵阵发黑,指着凤清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凤远山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惩罚……比他预想的还要重!但他看向凤远川,只见三弟虎目圆睁,手已按在腰间佩刀之上(虽然入府前已解下,但习惯性动作),显然是完全赞同凤清歌的提议!再看凤清歌,神色平静,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知道,这已是凤清歌最大的“让步”了!若他再敢偏袒,她真的会进宫!
“好……好!就依清歌所言!” 凤远山咬着牙,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来人!即刻将二房一应人等,迁往西城别院!周氏、凤如霜,即刻禁足!赔偿之事,明日由账房清点!府内所有涉事人等,交由三爷亲兵带走审问!”
“老爷!不能啊!” 周氏凄厉哭嚎,扑上来想抓住凤远山。
“拖下去!” 凤远山厌恶地甩开她,厉声呵斥。立刻有粗壮的婆子上前,不顾周氏的哭喊挣扎和凤如霜的哀嚎,强行将她们拖了下去。凤远河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被人架了出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以二房彻底覆灭、被驱逐出侯府核心而告终!
柳如眉抱着脸上剧痛稍缓、却依旧哭哭啼啼的凤如雪,看着周氏母女被拖走的狼狈模样,心中既有一丝快意,更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彻骨寒意!凤清歌……这丫头太可怕了!借力打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清歌,你受委屈了。” 凤远川走到凤清歌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军人的豪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放心,有三叔在,看谁还敢动你一根汗毛!那些杂碎,三叔一定替你审个水落石出!”
“多谢三叔主持公道。” 凤清歌屈膝行礼,真心实意地感谢。今日若非凤远川及时归来,以雷霆之势震慑,凤远山未必能下如此狠心处置二房。
“一家人,说什么谢!” 凤远川大手一挥,随即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不过清歌,你今日锋芒太露。二房虽除,但暗处盯着你的眼睛,只怕更多了。尤其是你手中那支簪子……” 他目光扫过凤清歌发髻上那支已恢复墨绿色的银簪,“此等能验毒的奇物,一旦传开,必遭人觊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要万分小心!”
凤清歌心中一凛,郑重点头:“清歌明白,谢三叔提醒。”
就在这时,侯府大管家连滚爬爬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侯……侯爷!三爷!大小姐!宫……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张公公!带着懿旨来了!已经到了前厅!”
皇后懿旨?!在这个时候?!
凤远山、凤远川、林氏,包括柳如眉,全都脸色剧变!唯有凤清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皇后的“分说”,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这不仅是撑腰,更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凤远山再不敢耽搁,连忙整理衣冠,带着众人疾步赶往前厅接旨。
前厅灯火通明。皇后身边的头号心腹,掌事大太监张德海,手持明黄懿旨,神色肃穆地站在厅中,身后跟着数名小太监。看到凤远山等人进来,他目光在凤清歌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随即展开懿旨,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宣读:
“皇后娘娘懿旨:定远侯嫡长女凤清歌,淑慎性成,温良敦厚,更于春日宴救七皇子有功,堪为闺阁典范。特赐玉如意一对,宫缎十匹,东珠一斛,以彰其德。另闻侯府内宅偶有纷扰,本宫心念清歌安危,特赐御前侍卫两名,常驻清秋阁外,护卫周全,非召不得擅离!钦此!”
玉如意、宫缎、东珠,是厚重的赏赐!而最后那句“特赐御前侍卫两名,常驻清秋阁外,护卫周全,非召不得擅离”!更是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和护身符,狠狠砸在侯府每个人的心头!
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凤清歌,是皇后娘娘罩着的人!谁敢动她,就是打皇后娘娘的脸!那两名御前侍卫,既是保护,更是监视!监视侯府,尤其是柳如眉的一举一动!
“臣(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清歌率先叩拜,声音清越。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侯府的地位,将截然不同!
凤远山等人跟着叩拜,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皇后这手,太狠了!直接将御前侍卫安插进了侯府内宅!侯府,再也不是他凤远山能一手遮天的地方了!柳如眉更是面无人色,看着那两名如同门神般、气息冷冽的御前侍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凉到脚底。
张德海宣完旨,将懿旨交给凤清歌,脸上堆起笑容:“凤大小姐,娘娘让咱家带句话:您安心休养,若再有不长眼的敢扰您清净,自有娘娘为您做主!” 说罢,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凤远山和柳如眉。
凤远山冷汗涔涔,连声称是。
送走张德海,前厅一片死寂。那两名御前侍卫已如同雕塑般,一左一右肃立在清秋阁院门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凤清歌抱着懿旨和赏赐,在夏竹的搀扶下,无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清秋阁。她知道,今夜之后,侯府的天,真的变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院门之际,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回廊的阴影下,一道玄色的衣角一闪而逝。
君临渊?他果然在!皇后赐下侍卫……他又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