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艰难地刺破枫丹廷上空破碎的云层,将一片惨淡的灰白涂抹在沫芒宫曾经的宏伟废墟之上。断裂的廊柱如同巨兽的肋骨,斜插在泥泞与瓦砾之中。倒灌的海水在低洼处形成浑浊的水潭,倒映着这片劫后的疮痍。
废墟中央,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被清理出来。没有高台,没有华盖。枫丹的民众,无论身份贵贱,都沉默地聚集在这里。他们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失去家园的茫然,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的深深不安与一丝期盼。预言的真实与规避,牺牲的沉重真相,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他们需要答案,需要方向,需要一个…锚点。
空地中央,那维莱特静静伫立。破损的最高审判官礼服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简洁而庄重的深蓝色长袍,边缘绣着流水与龙鳞的暗纹。他银白色的长发整齐束在脑后,露出棱角分明却带着深深疲惫的脸庞。右臂的衣袖挽起,覆盖着流转的蔚蓝水光鳞片与暗红龙炎纹路的手臂暴露在微凉的晨光中,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皮肤下交织、冲突,又诡异地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扫过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无需扩音设备,当他开口时,那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在灵魂深处敲响的晨钟:
“枫丹的子民。”
全场瞬间寂静,连风声都仿佛凝固。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敬畏、依赖与探询。
“预言,是真实的。” 那维莱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陈述着冰冷的事实,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呼吸的空气,我们血脉中流淌的…都曾被命运的刻刀,铭写过溶解的终局。”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抽泣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但,” 那维莱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它未能吞噬我们!因为,在终局降临的前夜,一场以神陨为代价的宏大戏剧,覆盖了命运的剧本!”
他的目光转向空地边缘。在那里,芙宁娜安静地站着。她依旧穿着那身破碎的演出服,裙摆沾染着泥泞,礼帽早已不知去向,柔顺的异色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她的脸色苍白,眉间那道惨白的裂痕印记在晨光下若隐若现。她没有看人群,只是微微垂着眼睑,双手无意识地交叠在身前,仿佛一尊被风霜侵蚀、褪去华彩的精致人偶。唯有那挺直的脊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神明”的骄傲轮廓。
“是她。” 那维莱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指向芙宁娜,“芙宁娜·德·枫丹。以五百年的孤独坚守为铺垫,以燃烧自身全部神格与信仰为薪柴,在预言降临的刹那,强行篡改了所有枫丹人血脉中那份诅咒的‘定义’!将我们所有人,从‘溶解’的命运中…偷换了出来!”
真相被赤裸裸地摊开在晨光下。人群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恍然大悟、以及排山倒海般感激与悲伤的声浪!
“芙宁娜大人!”
“原来是这样…”
“五百年…天啊…”
“她…她为了我们…”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芙宁娜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崇敬,有心痛,有愧疚,有震撼。娜维娅站在芙宁娜身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泪水无声滑落。夏洛蒂用仅存的镜片疯狂记录着这一幕,手指颤抖。林尼和琳妮特肃穆地垂下头。
芙宁娜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去看那些目光,只是交叠的手指攥得更紧,指节发白。那维莱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再次打开了那扇名为真相、装满五百年孤寂与牺牲的门。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卸下重担的瞬间,不是轻松,而是难以承受的空虚与…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茫然。
“因此,” 那维莱特的声音再次压下所有的声浪,带着最终裁决的力度,“基于枫丹不可动摇之律法,基于无可辩驳之事实,基于…她已付出的、无可挽回的代价!本庭最终裁决——”
他深吸一口气,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光芒,声音如同洪钟,宣告整个枫丹的未来:
“自此刻起,芙宁娜·德·枫丹,卸任水神之位!”
“自此刻起,枫丹国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将正式接管枫丹国一切统治权柄!成为枫丹新秩序的…奠基者与守护者!”
裁决落下的瞬间,那维莱特覆盖着水光鳞片与龙炎纹路的右臂猛地抬起,掌心向上,五指张开!
嗡——!!!
一股浩瀚、磅礴、仿佛源自世界源头的力量波动,自他掌心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那种需要克制的、与外来龙炎冲突的力量,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完整无缺、象征着提瓦特水之本源最高权柄的…蔚蓝光辉!
这光辉瞬间扩散,笼罩了整个沫芒宫废墟!天空破碎的云层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抚平,倒灌的海水如同温顺的绵羊般退去,露出被淹没的街道轮廓!大地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新主人的宣告!整个枫丹廷,不,整个枫丹国境,所有流淌的水元素都在这一刻发出了欢欣的共鸣!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新,带着雨后初霁的湿润与生机!
完整的水之权柄!尘世七执政级别的伟力!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宣告着旧神的落幕与新王的诞生!
人群在短暂的呆滞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是对新秩序的期盼,对强大守护者的信任,更是对终于驱散预言阴霾的狂喜!
芙宁娜在这浩瀚权柄光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渺小而单薄。她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异色的眼眸望向那维莱特掌中那团象征至高权柄的蔚蓝光辉。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深的、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结束了。五百年的扮演,结束了。水神的责任,结束了。
她轻轻挣开了娜维娅的手,在所有人或欢呼或复杂的注视下,独自一人,默默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废墟边缘一片相对平静、尚未退尽的浅水洼。
她需要一点…安静。一点…独处。一点…能让她暂时忘记那眉心的悸动、忘记那深海的呼救、忘记五百年沉重背负的…片刻空白。
林墨站在稍远的地方,他依旧虚弱,但精神在胎海本源的滋养下已恢复了大半。他冰冷的黑眸并未被那维莱特掌中的权柄光辉所吸引,反而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紧紧锁定着芙宁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眉心的印记。逻辑模块在高速运转,分析着印记能量波动的细微变化。
当芙宁娜走到水洼边,弯下腰,似乎想用那浑浊的水洗去脸上的疲惫与泪痕时——
异变陡生!
就在芙宁娜的指尖即将触及水面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尖锐的法则悸动,毫无征兆地自她眉心的裂痕印记深处爆发!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刺痛或呼唤,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最粗粝的绳索瞬间勒紧、拖向无尽深渊的…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
芙宁娜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捂着额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跌倒,重重摔在泥泞的废墟之上!异色的眼眸瞬间因剧痛而失焦,瞳孔放大,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这剧痛来得毫无征兆,也极其短暂,如同触电般瞬间消失。芙宁娜蜷缩在泥水中,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残留的痛楚和恐惧而瑟瑟发抖。她眉心的印记,在刚才爆发的瞬间,仿佛变得清晰了一瞬,边缘甚至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如同裂纹蔓延般的…暗紫色微光!
“芙宁娜大人!” 娜维娅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叫着冲了过去!
那维莱特掌中的权柄光辉瞬间收敛!他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覆盖鳞片的右臂上蓝红冲突瞬间加剧!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死死射向胎海深处胎海巨手镇压的方向!他能清晰地“听”到,在那道惨白的裂痕深处,一股被强行压抑到极限、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般的痛苦洪流…正发出无声的、濒临崩溃的咆哮!
林墨冰冷的提示流瞬间在意识核心响起,带着刺耳的警报:
“检测到…超高强度…裂痕…痛苦…共鸣…爆发!”
“来源:胎海深处…巨鲸裂痕…核心!”
“共鸣…强度:超越…镇压…阈值!临界…突破…风险…高于…99%!”
“警告:胎海意志…压制…程序…正在…崩溃…边缘!”
胎海巨手按在裂痕上的秩序水光,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如同超负荷运转的警报灯!那浩瀚冰冷的意志波动中,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了…一种程序化的、近乎失控的…惊惧!
黎明的审判刚刚结束,新秩序的权柄刚刚执掌。
而来自世界基盘最深处的、濒临崩溃的痛苦悸动,已如同最不祥的丧钟,在枫丹的晨光中…悄然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