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卜庐病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
胡桃那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好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因黄金屋噩耗带来的沉重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深的担忧,齐刷刷聚焦到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胡桃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往日里灵动狡黠的梅花瞳,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黯淡、迷茫,充满了大病初愈的极度虚弱和难以言喻的疲惫。她的视线涣散地在熟悉的天花板和床边模糊的人影间游移,仿佛刚从一场无比漫长、无比痛苦的噩梦中挣脱出来,尚未完全分清现实与虚幻。
“…钟离…白先生…?”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沙哑和睡意,勉强辨认出离自己最近的两个身影。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再次陷入黑暗。
“堂主!是我!我是白术!”白术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检查胡桃的脉搏和气息。脉搏虽然微弱,却比之前有力了些许!呼吸虽然依旧浅促,但已不再是濒危的状态!“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钟离金色的眼眸中,那沉静如渊的眸光深处,清晰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波澜。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堂主,安心静养。”
胡桃似乎想说什么,但极度的虚弱让她连抬起眼皮都显得无比费力。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意识便再次如同潮水般退去,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再次陷入了恢复性的沉睡。但这一次,她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痛苦彻底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宁的疲惫。枕边那枚“清心琉璃石”散发的温润黄光,似乎也随着她呼吸的平稳而更加柔和地脉动着。
然而,就在她意识沉入睡眠的最后一瞬,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并非完全因为身体的虚弱。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抱怨着什么难以忍受的噪音:
“…地下…好吵…嗡嗡的…像…坏掉的…归终机…”
这声几不可闻的呓语,却如同惊雷般在白术和钟离耳边炸响!
地下?!嗡嗡声?!坏掉的归终机?!
两人瞬间联想到了甘雨刚刚带回的消息——黄金屋底层秘库,那正在疯狂侵蚀封印、发出能量冲突“滋啦”声的墨晶污染!
胡桃…在昏迷初醒的极度虚弱状态下…竟然能模糊地感知到黄金屋地下的污染异动?!这感知力…难道是她灵魂本源受创后出现的某种异变?还是…与往生堂世代沟通生死、对异常能量本就敏锐的天赋有关?
**(承)**
层岩巨渊外围,临时指挥营地。
刻晴站在简易沙盘前,脸色铁青。沙盘上,代表着层岩巨渊复杂矿道和危险区域的地形模型上,数个代表魔物暴动源头的红色标记正在疯狂闪烁,如同扩散的瘟疫!更令人心悸的是,一条代表地脉能量紊乱的、扭曲的紫色光带,正从巨渊深处某个古老矿坑位置蔓延出来,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蟒!
“玉衡大人!各矿道巡逻队急报!”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冲入营帐,“史莱姆集群数量激增三倍!岩龙蜥异常狂暴!甚至…甚至出现了本应只在深层活动的遗迹重机和黑蛇骑士!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疯狂冲击矿道入口和守卫据点!兄弟们伤亡…不小!”
“该死!”刻晴一拳砸在沙盘边缘,牵动肩膀伤势,让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但眼神中的怒火更盛,“果然是调虎离山!想把我们拖在这里!”
甘雨站在一旁,秀眉紧蹙:“地脉紊乱的源头…情报里说的‘古代污染源’…其能量波动特征,经过方士初步远程探测,与黄金屋的墨晶残留…同源性极高!这绝非巧合!”
“博士的阳谋。”刻晴的声音冰冷刺骨,“他知道墨晶污染在黄金屋扩散,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管。但层岩巨渊的污染一旦失控,后果同样不堪设想!他就是要我们分身乏术!要么放弃黄金屋,要么坐视层岩巨渊沦为魔巢!”
她看向甘雨:“甘雨前辈,璃月港内能调动的高端战力,除了我们,还有谁?”
甘雨苦笑:“凝光坐镇群玉阁,监控全局,轻易不能动。北斗的死兆星号远航未归。萍姥姥…踪迹难寻。剩下的…只有…”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营地角落。那里,一道沉稳如山的身影正静静站立——正是收到紧急调令、刚刚从璃月港赶来的千岩军定海神针!
“只能分兵了!”刻晴当机立断,“我和他,带一半精锐方士和千岩军,立刻深入巨渊,查明污染源头,尝试压制!甘雨前辈,你立刻带剩下的人返回璃月港,坐镇黄金屋!务必加固封印,绝不能让污染扩散出来!同时…密切注意不卜庐那边的情况!”
甘雨重重点头:“明白!你们务必小心!层岩巨渊深处…凶险莫测!”
刻晴深吸一口气,压下肩伤的不适,眼神锐利如刀:“走!去会会博士给我们准备的‘大礼’!”
**(转)**
不卜庐病房。
林墨依旧沉睡,但这一次,他的沉睡状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是彻底的沉寂与疲惫,如同耗尽的电池。而现在,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了极其缓慢、却异常规律的左右转动。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稳,仿佛身体的机能正在某种深层的“指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低限度的自我修复。
在他意识深处,那片因过载而黯淡沉寂的“逻辑奇点”,其双螺旋结构上,代表污染规则的暗红墨黑部分,正如同休眠的寄生虫,缓慢而贪婪地汲取着林墨灵魂中自然散逸的疲惫、虚弱、以及对自身状况的茫然与不安。这些微弱的“负面情绪”,成了它维持存在、缓慢恢复的养料。
然而,就在这沉寂的恢复过程中,一股源自层岩巨渊深处、被博士激活的“旧怨之巢”所释放出的、充满怨恨与腐朽的污秽波动,如同投入深海的巨大声纳,极其微弱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被林墨意识中那对污染极度敏感的“奇点”捕捉到了!
嗡——!
奇点的双螺旋结构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核心处那点属于林墨本我的“火星”光芒,也随之微弱地闪烁!
一股源自奇点本能的、混杂着“秩序化解析”与“净化渴望”的微弱冲动,如同电脑后台启动的杀毒程序扫描指令,瞬间传递到了林墨的潜意识!
**(合)**
黄金屋底层秘库通道。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刻晴带走部分精锐后,这里的防守力量明显削弱。甘雨亲自坐镇,水蓝色的神力如同流动的屏障,覆盖在秘库大门及其周围墙体上,与那些不断蔓延、如同黑色血管般的污染网络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对抗。
嗤…嗤嗤…
净化火焰持续灼烧着新蔓延出来的黑色“血管”,黑烟滚滚。但正如之前所料,污染的学习和适应能力极其可怕。新生的“血管”变得更加纤细、更加隐蔽,甚至能模拟出部分守护符文的能量频率,如同水蛭般紧紧吸附在符文能量流动的薄弱环节,进行着缓慢却坚定的侵蚀!大门底部的合金门框上,那道被黑色“血管”钻入的微小裂缝边缘,金属的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失去光泽!
“甘雨大人!西南角的净化法阵能量输出不稳!有新的污染网络绕过了主防线!”一名方士焦急地喊道。
甘雨立刻分出一缕神力支援,额角渗出细汗。她感觉到,秘库内部那七块被封印的墨晶,正通过这些蔓延的污染网络,如同邪恶的灯塔,持续不断地向外界散发着吸引地脉负面能量的波动!这波动,与层岩巨渊深处被激活的“旧怨之巢”…隐隐形成了某种邪恶的共鸣!
就在这时,她随身携带的一枚用于紧急通讯的玉符,突然亮起了代表不卜庐的柔和绿光!烟绯急促的声音通过神念传来:
“甘雨前辈!林墨有异常!他…他好像在‘扫描’什么!方向…是地下!和胡桃堂主之前感知到的很像!而且…而且胡桃堂主刚才又短暂清醒了一下,状态很不对,她指着黄金屋的方向,一直在说…‘门’…‘门要开了’…然后就又昏过去了!她的灵魂波动…非常不稳定!”
甘雨的心猛地一沉!林墨的“扫描”本能被激活?胡桃再次感知到黄金屋异动,还提到了“门”?难道…墨晶污染的侵蚀,已经到了突破封印的边缘?!
她立刻看向那扇厚重的秘库大门。大门上铭刻的古老符文,在污染网络的持续侵蚀和内部墨晶的共鸣冲击下,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忽明忽暗**!仿佛电力不足的灯泡!
“加固!不惜一切代价加固封印!”甘雨厉声下令,将自身神力催发到极致!蓝色的光流如同汹涌的浪潮,拍向摇摇欲坠的大门!
层岩巨渊深处。
刻晴带领的队伍,正沿着一条充满古老禁制裂痕和危险地脉涌动的废弃矿道艰难前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怨恨低语,仿佛无数亡魂在耳边哀嚎。越靠近情报中“旧怨之巢”的坐标,魔物的阻截就越发疯狂,遗迹重机的炮火和黑蛇骑士的刀锋,在狭窄的矿道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
“玉衡大人!前方矿道被塌方巨石堵死了!探测显示后面有巨大的空洞和…极强的污染源反应!”斥候回报。
“轰开它!”刻晴果断下令。
随行的方士立刻联手施展岩元素法术,沉重的巨石在轰鸣中碎裂!
烟尘弥漫中,一个巨大、深邃、散发着浓郁暗红色不祥光芒的地下洞窟,出现在众人面前!洞窟中央,一个由无数扭曲骸骨和腐败物质构成的、如同巨大心脏般脉动着的“巢穴”,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吐着污秽的暗红雾气和刺耳的怨恨低语!那波动,与黄金屋墨晶的共鸣感,在此地达到了顶峰!
“就是它!”刻晴握紧了匣里龙吟,雷光在剑刃上跳跃。然而,就在她准备下令攻击的瞬间——
滴滴滴——!
她腰间一枚用于监测黄金屋封印状态的微型共鸣罗盘,突然发出了刺耳欲聋的、代表“封印濒临崩溃”的最高级别警报!罗盘指针疯狂地指向璃月港方向!
刻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分兵…果然还是太勉强了!黄金屋…要守不住了?!
而与此同时。
不卜庐病房内,再次陷入昏睡的胡桃,在无人察觉的意识最深处。
她那刚刚被清心琉璃石温养、缓慢复苏的灵魂本源核心,并非一片平静的湖泊。一道由无数细密、古老的往生契约符文构成的、紧闭的“门扉”虚影,正静静地悬浮着。这本是往生堂堂主沟通生死、维系平衡的权能象征。
此刻,这道紧闭的“门扉”,在黄金屋秘库大门封印濒临崩溃、内部墨晶污染剧烈共鸣的强烈刺激下,竟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源自门内无尽幽暗深处的、冰冷而纯粹的“引渡”之力,如同被惊醒的毒蛇,悄然探出了一点无形的“信子”,遥遥地…“舔舐”向了黄金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