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楚幼微小心翼翼地从理疗床上下来,动作轻柔,生怕弄皱了洁白的床单。
她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下。
她转过身。
那双明亮的眸子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工具柜上。
“那个……”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我现在可以做点什么吗?”
秦枫微微一怔。
“做什么?”
“打扫……卫生。”
楚幼微指了指那间一尘不染的理疗室,脸颊微微泛红。
“虽然……虽然这里已经很干净了。”
“但总有些地方,是看不到的。”
“我可以……把它们都擦一遍。”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她太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了。
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体力劳动。
她不想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恩情。
秦枫看着她。
看着她眼底那份不容拒绝的执拗。
他想说“不用”。
想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想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奈的一声轻叹。
他知道。
如果今天不让她做点什么,这个倔强的学姐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随你吧。”
秦枫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工具都在柜子里,别太累了。”
得到了许可。
楚幼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被赋予了使命感的,璀璨夺目的光!
她快步走到工具柜前,像是开启一个珍贵的宝箱那样,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柜门。
然后,秦枫就见证了什么叫做“专业级”的家政服务。
不。
那已经超越了家政的范畴。
那简直就是一种虔诚的仪式!
她拿起一块崭新的白色抹布,在清水里浸透,拧干,力道恰到好处,既保证了湿度,又不会滴落一滴水。
她没有去擦拭那些最显眼的桌面和床铺。
而是蹲下身。
用一种近乎考古学家的严谨态度,开始擦拭理疗床的四条支腿。
从上到下。
每一个转角,每一条缝隙,每一个金属与木材的连接处。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仿佛她擦拭的不是一张床腿,而是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秦枫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想找点事做,寻求一份心安理得。
但他错了。
这个女孩,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最极致的感激。
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倔强,所有的感恩,全都倾注进了这块小小的抹布里。
擦完了床腿。
她又开始擦拭椅子的扶手。
博古架的隔板。
窗台的内沿。
甚至连墙壁的踢脚线,她都用指尖裹着抹布,一寸一寸地,擦得光可鉴人。
整个VIp理疗室里,只剩下抹布划过光滑表面的,轻微而又有节奏的“沙沙”声。
空气中那股宁神的檀香,似乎也因为她的这份专注,而变得更加纯粹。
秦枫没有打扰她。
他就这么看着。
看着这个曾被誉为南阳一中最耀眼的天才,这个觉醒了神级职业【千鸩蛊尊】的女孩,此刻正像一个最谦卑的信徒,用最朴素的方式,清扫着她的“圣地”。
一个小时后。
楚幼微直起身,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看着这间比之前更加明亮通透的房间,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秦枫眼皮狂跳的动作。
她走到了秦枫的面前。
目光落在了他脚上那双因为今天连番战斗而沾染了些许灰尘的运动鞋上。
她的身体微微下蹲。
似乎是……
想要伸手……
去帮他把鞋子也擦干净!
“诶诶诶!”
秦枫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
你收拾卫生就收拾卫生,怎么…还对我这鞋有什么想法?
你还像给它刷了不成?
楚幼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满是茫然和一丝委屈。
“我……我只是看它有点脏……”
“够了!”
秦枫哭笑不得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你再这么搞下去,我这庙太小,可就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他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过那块已经被使得温热的抹布,扔回了水桶里。
“打扫到此为止。”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去!”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楚幼微看着他那副“你再不走我就要发飙了”的表情,终于不敢再坚持。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那我走了。”
“明天……我早上八点就过来!”
她像是怕秦枫反悔一样,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快步朝着门口跑去。
那背影,轻快得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归巢方向的小鹿。
“砰。”
推拿馆的大门被轻轻关上。
直到那清脆的关门声响起,秦枫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
送走了这位令人既心疼又头大的学姐。
他一屁股瘫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上。
心累。
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份宁静之中,一个念头却毫无征兆地从他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等一下……
我是不是……
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秦枫猛地睁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好像……
是真的忘了什么!
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屏幕按亮的一瞬间。
嗡嗡嗡——
手机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般,在他掌心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方,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通知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武清欢:在吗在吗?】
【武清欢:你忙完了吗?】
【武清欢:我菜都买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江沐月:秦枫同学,冒昧打扰,请问您今天大概几点方便过来?】
【武清欢:饭已经开始做了哦,都是你喜欢吃的![图片]】
【武神韵:小枫…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
……
几十条未读信息!
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通知栏!
秦枫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全想起来了!
他今天……
好像答应了不止一家的晚饭!
他的手指带着一丝颤抖,点开了信息界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武清欢那堪称连环轰炸的夺命call。
下午三点十五分:【秦枫,之前的事情谢谢你啦!为了感谢你,我晚上给你做大餐!你一定要来!】
下午五点零二分:【我到家啦,正在处理食材,你那边结束了跟我说一声哦。】
下午六点半:【饭菜已经上桌啦,就等你了![图片]】
图片上,是一桌丰盛到令人发指的菜肴。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红烧肉……几乎全是硬菜,冒着腾腾的热气,色泽诱人。
下午七点:【在吗在吗?回消息啊!】
下午七点十分:【还没来呀?是路上堵车了吗?】
晚上七点半:【秦枫?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有点担心……】
晚上八点,也就是十几分钟前:【菜……都凉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自己一个人吃掉咯?[委屈巴巴.jpg]】
看着那一条条时间线清晰、情绪层层递进的消息,秦枫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武清欢从最开始的兴高采烈,到期待,再到疑惑,最后变成委屈和担忧的模样。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罪恶感,像是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划开武清欢的对话框,看向了第二个人。
江沐月。
那位被他治好了寒毒的江家大小姐。
她的信息要克制和礼貌得多,但那份期待,却丝毫不减。
下午四点:【秦枫同学,家父家母已备好薄宴,扫榻相迎,恭候您的大驾。】
下午六点:【菜肴已经准备妥当,不知您何时方便?我们也好准备开席。】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秦枫同学,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如果需要帮助,请务必告知,江家上下,定当全力以赴。】
秦枫的嘴角狠狠一抽。
又是一个……
他好像隐约记得,前几天给江沐月做完最后一次理疗时,对方千恩万谢,自己好像是随口答应了要去她家,给她妈…按按?
时间……好像……就是今天?
头更痛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脚踏两条船还全都忘了时间的渣男。
不。
是三条。
似乎还有一个人给自己发消息了。
他看到了第三个,也是最重量级的那个人的头像。
武神韵。
玫瑰公会的会长,武清欢的母亲,那位站在南阳市金字塔顶端的女人。
她的信息只有剪短的几条,发送时间在半小时前。
但内容,却让秦枫的瞳孔骤然一缩。
【中午在废弃工厂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晓。】
【不用担心,我已派遣一名百级【圣域壁垒】在你的推拿馆附近守护。】
【蚀渊的修罗,还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放肆。】
【清欢那丫头不懂事,你今日辛苦,不必奔波。】
【好好休息。】
【明日若有时间,来玫瑰公会总部一趟。】
信息很短。
却蕴含着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信息量!
百级超凡者!
【圣域壁垒】!
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移动天灾,是能够以一己之力镇守一座巨型城市的战略级存在!
武神韵竟然……
派了这样一位守护神,来他这个小小的推拿馆附近?亲自保护他?
这位会长,可真是看重自己啊。
也真是…太够意思了!
秦枫将三个人的信息全部看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去武清欢家?
面对那一大桌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和那个委屈巴巴的丫头?
他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头皮发麻。
去江沐月家?
面对江家全家人的盛情款待和千恩万谢?
他今天实在是没那个精力去应付这种正式的社交场合了。
一个身子。
两份邀请。
每一个背后都牵扯着复杂的人情和关系。
这……到底该去哪个?
秦枫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的头像,感觉它们就像是几座压在心头的大山。
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
他盯着手机,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激烈交锋。
编个理由?
说自己临时有急事?
说自己忘了?
现在过去?
忽然。
秦枫脑海中出现一个念头。
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光棍的念头,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他猛地抬手。
啪!
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再也没有闪烁的头像。
再也没有催命的消息。
再也没有令人头疼的选择。
秦枫将那块瞬间变成板砖的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仿佛扔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他站起身。
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管她什么武清欢。
管她什么江沐月。
天大的事情,也等他睡醒了再说!
砰!
卧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秦枫把自己狠狠地摔进柔软的大床里,用被子蒙住了头。
麻烦!
通通都是麻烦!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