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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的手掌如同铁钳,死死按在贞子那试图缩回的冰凉颅骨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紧接着,一连串清脆到近乎爆裂的耳光声,毫无预兆地在这幽闭空间里炸响,噼啪作响,仿佛抽打在朽木之上。贞子被这狂暴的力道扇得头颅猛然后仰,浓密如海藻的黑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惨白扭曲的脸。眩晕只持续了电光火石的一瞬,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簇幽绿得瘆人的鬼火“腾”地燃起,怨毒几乎凝成冰锥,直刺狄仁杰。她那浓密得异乎寻常的长发骤然无风自动,根根倒竖,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带着刺骨阴寒与滑腻触感,嘶嘶作响着缠上狄仁杰的手臂、腰身,瞬间勒紧!同时,一双干枯如鸟爪、指甲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鬼手“嗖”地弹出,带着腥风,直取狄仁杰的咽喉!

然而,狄仁杰眼中波澜不惊,唯有磐石般的冷酷。他手臂肌肉贲张,竟硬生生从毒蛇般绞缠的发丝中挣开一线空隙,腰间佩剑随之发出一声清越龙吟,“铮”地出鞘!剑光如寒潭映月,冰冷刺骨,精准地切入发丝缠绕的缝隙。他手腕沉稳地一压,剑锋便如庖丁解牛般,紧贴着贞子那湿滑冰冷的头皮,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嗤啦——嗤啦——”地削了下去。

剑锋刮擦头骨的尖锐噪音,如同锈锯在反复拉扯朽木,又似粉笔在玻璃上绝望地刮擦,狠狠蹂躏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与神经。伴随着这令人骨髓发冷的声响,贞子那乌黑、带着浓重腐蚀气息的头皮,被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剥离。其下森森白骨缓缓暴露在昏昧摇曳的烛光下,像一具被强行剥开的、惨白而巨大的虫蛹,透着非人的死寂。贞子口中爆发出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哀嚎,那声音里凝聚了千百年淤积的怨毒与此刻剥皮拆骨般的剧痛。她疯狂地扭动挣扎,周身黑气剧烈翻涌沸腾,试图化作无形阴影逃遁。可狄仁杰的手如同玄铁铸就的刑枷,五根手指深深陷入她的颅骨缝隙,那力量带着煌煌正气的绝对镇压,令她这积年老鬼也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活鱼,只能徒劳地甩尾,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绝望。

角落里,逸一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方才目睹这血腥碾压带来的慌乱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冰水浸透的、奇异的麻木和冷静。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腐朽的味道直灌入肺腑。她在意识深处,向着那无处不在、冰冷如机械的“系统”发出探询:“这些……Npc,他们究竟是什么?是幻影,还是……”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生命个体,”系统毫无情绪波动的电子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字字清晰,冰冷彻骨,“但被锚定于此,成为场景的一部分。无需担忧其伤害性——系统拥有最高抹杀权限。任何逾越预设规则的行为或言语,都将被瞬间清除,不留痕迹。此即狄仁杰能轻易压制贞子的底层逻辑。”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真实存在?抹杀?逸一心头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她看着狄仁杰那张毫无波澜、如同最精密仪器般执行指令的侧脸,再看看剑下那白骨森森、仍在徒劳哀嚎挣扎的贞子。这足以乱真、触目惊心的恐怖与痛苦,不过是系统冰冷规则下的一场提线木偶戏。只要游客不越界,便是绝对安全的旁观者。一丝混合着恐惧、荒谬和某种扭曲安心的颤抖,无声地掠过她的脊背。

“那么,”逸一的好奇心在绝对安全的认知土壤里悄然滋生,“我能……和他们互动吗?比如……尝试交流?甚至……玩耍?”她斟酌着用词。

“权限允许。”系统的回应依旧平稳无波,“但请谨守边界。任何形式的挑衅、侮辱或规则外的暴力,都可能激发其‘负面反馈’程序,导致其态度转变,行为升级。后果自负。”

逸一用力点头,心中一片雪亮。这不再仅仅是一场寻求肾上腺素的鬼屋历险。它是一扇被强行凿开的门,门后是凝固的悲剧时空,是扭曲的历史碎片,是人性在系统牢笼中的无声嘶吼。她必须抓住这“交流”的机会,哪怕只是为了理解这荒诞的深渊。

就在这时,贞子似乎终于从剥皮之痛中分出一丝心神。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那被狄仁杰削断、如同枯萎水草般簌簌飘落在地的乌黑长发,仅剩惨白头骨的脸上,那空洞的眼窝仿佛凝固了。紧接着,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剥夺至宝的悲恸与屈辱轰然爆发!那不是啜泣,而是如同千万根锈针刮擦玻璃、如同地狱熔炉轰然炸裂般的尖利嚎哭!声音凄厉高亢,饱含着足以撕裂魂魄的绝望,在这阴森的石室里反复冲撞、叠加、共振,形成令人头皮炸裂、心肺欲碎的恐怖声浪!

逸一被这魔音灌耳,搅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鼓起残存的勇气靠近那嚎哭的森白头骨,声音干涩地试图安抚:“别…别哭了…头发…还会…”话语瞬间被那滔天的声浪吞噬。贞子的哭嚎非但未止,反而愈发凄厉癫狂,甚至开始剧烈地打起嗝来,每一次抽噎都带动那光秃秃的白骨头颅剧烈震颤,下颌骨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诡异又令人心头发酸。

万般无奈之下,逸一的手几乎是本能地探入口袋——指尖触碰到一块方正的、带着体温的硬物。是进鬼屋前随手塞的巧克力,“勇气补给”。一个荒诞绝伦的念头闪过脑海。她掏出来,锡纸包装在昏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试探性地递向那张开合不止、发出刺耳噪音的森白下颌。

贞子对眼前的甜食视若无睹,依旧沉浸在自己毁天灭地的悲恸里。那持续不断的、穿透耳膜的噪音终于让逸一紧绷的神经到了极限。她心一横,手指近乎粗暴地撕开锡纸,趁着贞子又一次因剧烈打嗝而张大下颌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深棕色的、散发着甜腻气息的巧克力猛地塞进了那白骨森森的口中!

哭声,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咽喉。

整个空间陷入一种真空般的死寂。逸一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见贞子那空洞的眼窝(尽管此刻只有白骨)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她。那森白的下颌骨开始以一种极其僵硬、近乎机械的节奏上下开合,研磨着口中的异物。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可可油脂甜香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墓穴泥土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几秒钟诡异的沉默后,一个含混、沙哑,如同砂纸在朽木上反复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那张白骨开合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还……要……”

逸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猛地松开。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仅剩的三块巧克力,一股脑儿全塞进了那等待着的森白下颌间。

接下来的景象诡异得令人窒息。惨白的头骨贪婪地开合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囫囵吞下巧克力,连带着细碎的锡纸也一同卷入。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刺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毫无血肉的头骨上,竟仿佛氤氲出一种近乎……餍足的松弛感。当最后一丝甜腻消失在白骨齿缝间,一阵低沉、喑哑,却又带着明显愉悦感的“咯咯”笑声,从贞子的颅腔深处震荡出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骨节在相互敲打,阴森地、一圈圈地回荡在石室的每一个角落,撞击着石壁,又反弹回来。

逸一强压下胃里翻腾的不适和头皮发麻的感觉,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钥匙……我们需要钥匙离开这里。”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口袋,又指指身后的铁门,像是在进行一场与恶魔的荒诞交易。

白骨森森的下颌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仿佛在回味那短暂的甜意。接着,一只枯槁冰冷、指甲尖长如匕首的手,缓缓从她破烂的白色袖袍里伸出。那惨白的手掌摊开,掌心朝上——一枚样式古旧、锈迹斑斑、沾着可疑暗褐色污渍的黄铜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逸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去,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钥匙时,一股寒意直透骨髓。她迅速抓起钥匙,仿佛那钥匙会咬人一般。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闭,如同合上了地狱的一页。那令人不安的“咯咯”笑声被彻底隔绝。眼前是一条更加深邃、仿佛通向地心的幽暗廊道,腐朽潮湿的霉味浓烈得令人窒息。廊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古宅的轮廓,两盏硕大无比、红得刺眼的灯笼悬挂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两侧,宛如黑暗中一双巨大、充血而贪婪的眼睛,幽幽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那红,在鬼屋刻意营造的青绿幽光映衬下,红得极其邪异,粘稠,仿佛随时会滴下浓腥的血来。

“吱呀——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门轴强行转动的轻响,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廊道深邃的黑暗中传来,瞬间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汗毛倒竖!他们猛地回头,武器本能地横在身前,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黑暗中,一队模糊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向他们“飘”来——不是走,是真正的、足尖离地三寸的漂浮!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着,行进间没有丝毫起伏。待那队形飘入灯笼投下的惨红光晕边缘,才看清是四个脸上涂着惨白油彩、两颊点着猩红圆点、表情凝固如纸扎人偶的轿夫,动作僵硬划一地抬着一顶同样悬浮在空中、大红色绣着金色狰狞“囍”字的花轿!纸人般的脸孔在诡异的红光下泛着死气,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着,定格在永恒的“笑”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扼住了喉咙。惊呼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一片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花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精准操控着,稳稳停在古宅那两扇巨大、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门扉前。旁边幽影一闪,一个身着猩红戏袍、脸上浓妆艳抹如同戴了僵硬面具的喜婆突兀地出现,毫无声息。她咧开涂得血红的嘴,露出森白密集的牙齿,用一种极其喜庆、尖利到刺耳,却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调子,对着大门内高喊:

“吉——时——到——!新——娘——临——门——喽——!请新贵人开——门——纳——彩——!”

“吱嘎嘎……嘎……”沉重的大门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缓缓向内洞开。一股混合着陈年霉烂木头、劣质香烛焚烧和淡淡血腥铁锈味的阴风,如同墓穴中沉眠千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门内,一群“人”鱼贯而出,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个个脸色青灰发黑,眼神空洞无物,仿佛蒙着一层翳。为首者怀抱一只羽毛凌乱肮脏、眼神呆滞无光的大公鸡,鸡脖子上赫然系着一朵刺眼到诡异的大红绸花,如同一个残酷的诅咒标记。

“冥婚!”逸一脑中如同闪电劈过,瞬间明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四肢冰凉。她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惊惧到极点的眼神,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这诡异的“迎亲”队伍裹挟着,如同卷入漩涡的落叶,身不由己地迈过高高的、仿佛染血的门槛,进入那弥漫着死亡与扭曲喜气的大堂。

大堂内烛火昏暗摇曳,火苗跳跃不定,映照着墙上巨大、用黑色勾勒的“囍”字,那红,红得像凝固的、发黑的血。空气沉闷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尘埃。司仪(一个同样面色青灰、如同刚从棺材里爬出的老者)拖着长腔,声音干涩如同砂纸在摩擦枯骨:“一——拜——天——地——!”

新娘被两个面无表情、力气大得惊人的“丫鬟”强按着瘦削的肩膀,如同摆弄一件没有生命的祭品,机械地转向门外那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怀抱公鸡的“新郎”代表则纹丝不动,那只鸡偶尔扑棱一下翅膀,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咕咕”声。逸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二——拜——高——堂——!”司仪那毫无生气、如同念悼词的调子再次响起。

新娘再次被粗暴地扭转身体,面朝两张空空如也、积满灰尘的太师椅。就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间隙,新娘一直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顾一切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啦”一声扯掉了头上沉重的红盖头!

一张极其年轻、却毫无血色、布满了泪痕和惊恐的脸庞暴露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她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圆睁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法言喻的、濒死小兽般的惊恐和绝望的泪水。她仓皇四顾,目光扫过逸一等人时,如同溺水者终于看到了漂浮的稻草,凄厉到破音的哭喊瞬间撕裂了大堂的死寂:

“救命!救救我!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他们绑来的!我不要结这鬼亲!放我走!求求你们!放我走——!”少女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泪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逸一的心上。

这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如同投入万丈寒潭的石子,未能激起半点涟漪。满堂宾客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只是泥塑木雕的摆设,对眼前的惨剧视若无睹。怀抱公鸡的“新郎”甚至歪了歪脑袋,呆滞的鸡眼毫无反应,仿佛那哭喊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作死的贱蹄子!大喜日子由不得你嚎丧!”喜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瞬间因暴怒而扭曲变形,猩红的嘴唇如同裂开淌血的伤口。她一步抢上前,枯瘦如鹰爪、青筋毕露的手一把狠狠揪住女孩胸前大红的嫁衣衣襟,将她整个人如同拎小鸡般提离了地面。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用尽全力狠狠扇下!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到刺耳的耳光,如同爆竹般在死寂的大堂里炸开!声音在空旷的屋梁间回荡,久久不息。

女孩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侧,又重重甩回。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两个清晰的、紫红色的掌印,高高肿起。嘴角被打破,一缕殷红的血丝蜿蜒淌下,滴落在她鲜红的嫁衣前襟,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绝望的红梅。她被打懵了,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是极致的恐惧和一片空白的茫然,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喜婆那张涂满厚厚白粉的脸因恶毒而狰狞如同恶鬼,她凑近女孩,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压低的声音却如同毒蛇在嘶嘶吐信:“再敢嚎一句,老娘活撕了你!乖乖拜完堂,兴许还能给你个痛快!” 她粗暴地将女孩像丢弃破麻袋一样搡回冰冷的地面,重重按在那只茫然不知所以、只偶尔扑棱一下翅膀的公鸡面前。公鸡脖颈上那朵大红花,在幽暗烛光下红得刺目惊心,如同一个残酷而血腥的终极嘲讽。

司仪那毫无生气、宣判命运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铁器在摩擦:“夫——妻——对——拜——!”

女孩被强按着,瘦弱的肩膀在巨大的力量下瑟瑟发抖,头颅向着那只象征死亡与荒诞的公鸡,一点点、绝望地、无可挽回地低垂下去。那弯下的纤细脖颈,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形的命运之手轻易折断。逸一站在僵硬如木偶的宾客之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系统的“安全保证”此刻听起来如此遥远而冰冷,如同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呓语。她眼睁睁看着那少女如同献祭的羔羊般被推向仪式深渊的最后一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冲撞:这被规则精心粉饰的“安全”地狱,究竟要将活生生的灵魂碾碎到何种地步?少女的泪混合着血滴落在尘埃里,每一滴都像滚烫的烙印,灼烧着逸一认知的边界——当真实被套上程序的枷锁,在绝对掌控的阴影下,她还能伸手拉住那只正在坠入无底深渊的、绝望的手吗?

**然而,掌控这一切的老夫人并未因少女的惨状而有丝毫动摇。** 她端坐幕后,如同冰冷的棋手。这少女,不过是她用以掩盖家族惊天丑闻的一枚棋子。那看似无奈的选择背后,是令人齿冷的算计——她亲生儿子(小妾所出)玷污了这无辜女孩,丑闻一旦泄露,足以让整个家族百年声誉化为齑粉,更可能引来政敌的致命攻讦。冥婚,是堵住悠悠之口、将污秽深埋地下的“完美”方案。女孩的绝望哭喊,在她耳中,不过是需要被消除的杂音。家族的体面,远比一个卑贱女子的性命和清白重要万倍。

逸一、狄仁杰、包拯三人交换了一个凝重如铁的眼神。无需言语,方才少女那泣血的控诉和喜婆残酷的耳光已说明了一切。这绝非简单的民俗表演,而是一场真实的、冰冷的献祭。根源,直指那幕后操控一切的老夫人和她那罪恶的儿子(小少爷)。

“调包计。”包拯的声音低沉而决断,如同惊堂木拍下,“藏起新娘,找到老夫人,换回真正的新郎——那个混账小少爷!”

三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借着大堂内宾客僵硬、视线空洞的“掩护”,悄然脱离人群。他们避开提着灯笼、面无表情巡视的家丁,在迷宫般阴森的回廊和散发着霉味的房间中穿行。古宅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气息。终于,在一间供奉着狰狞神像、香烛缭绕的幽暗静室里,他们找到了目标——老夫人。她穿着深紫色绸缎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捻着一串乌黑的佛珠,眼神锐利如鹰隼,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

老夫人面前悬浮着一面水波般的虚幻光幕,上面浮现着几行扭曲的古篆字谜。这是系统设定的屏障。

“欲取信物,先解此谜:‘生时恩重如山岳,死后骸骨无处寻。一缕青丝寄深恩,他乡孤女何处归?’”

空气仿佛凝固了。狄仁杰目光如炬,扫过静室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陈旧画卷;包拯凝神细查神龛下散落的香灰痕迹;逸一的目光则被老夫人佛珠旁一个不起眼的、绣着并蒂莲的褪色旧荷包吸引。那荷包的样式,与方才少女嫁衣上一个被撕裂的暗纹补丁……隐隐吻合!

“骸骨无处寻……青丝寄深恩……”逸一脑中灵光一闪,指向那个旧荷包,“是信物!‘一缕青丝’!这荷包,是当年她救命恩人留给孤女的凭证!恩人已逝(骸骨无处寻),唯余信物(青丝指代贴身之物)寄深情!孤女,就是那个新娘!”

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骤然停住!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逸一,随即又死死盯住那个旧荷包。她枯槁的手颤抖着伸向光幕,指尖触碰到逸一所指之处。光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谜题消失,一个半透明的、缠绕着一缕干枯发丝的玉佩虚影缓缓浮现。老夫人一把将其抓住,那玉佩在她掌心化为实体。她布满皱纹的手指死死攥住玉佩,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是她……真的是她……”老夫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震动和迟来的悔恨,“那孩子……是恩人之后!我……我竟……”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吞没。家族颜面的冰冷算计,在救命恩人血脉的身份前,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血淋淋的口子。

“小少爷在哪?!”狄仁杰抓住时机,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老夫人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中,下意识地指向静室深处一道极其隐蔽、被厚重帷幔遮掩的暗门方向:“后园……废井……锁着……”话未说完,她已颓然瘫坐在椅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时间紧迫!三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暗门。穿过布满蛛网、散发浓重潮气的狭窄密道,眼前是一个荒草丛生、堆满残砖断瓦的废弃后园。园中央,一口被巨大生锈铁盖封死的古井赫然在目!井盖上缠绕着数圈粗大的铁链,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

井内传来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和撞击井壁的声音。

狄仁杰宝剑再次出鞘,寒光一闪!“锵!锵!”几声脆响,粗大的铁链应声而断!包拯与逸一合力,用尽全身力气,“嘎吱”一声掀开了沉重的井盖!

井底,一个穿着锦缎衣衫却沾满污泥、脸上带着淤青的年轻男子(小少爷)惊恐地抬起头,看到光线,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呜咽。

没有时间解释。狄仁杰如同拎小鸡般将他踢出废井。小少爷浑身瘫软,抖如筛糠,显然被囚禁和恐惧折磨得不轻。

当他们挟持着魂飞魄散的小少爷冲回喜堂时,司仪那毫无感情的“送入洞房”尾音刚落。喜婆正指挥着两个丫鬟,要将那被扇肿了脸、眼神空洞绝望的新娘强行拖走。

“慢着!”包拯一声断喝,声如洪钟,瞬间镇住了满堂的木偶宾客。

狄仁杰将瑟瑟发抖的小少爷往前一推,推到那怀抱公鸡的“新郎倌”位置:“真正的新郎在此!”

逸一则迅速冲过去,将浑身瘫软、脸颊红肿的新娘护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向角落里失魂落魄、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赶来的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被救出的、不成器的儿子,再看看逸一身后那脸颊高肿、眼神死寂的少女(恩人之女),最后目光落回自己手中紧攥的玉佩。巨大的悔恨、后怕和对系统规则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她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挥了挥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罢了……罢了……拜……拜吧……拜真的……”她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滚滚而下。

丫鬟们茫然地松开了新娘。喜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瞬间僵住,猩红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老夫人灰败的脸色和狄仁杰手中寒光闪闪的宝剑,终究没敢出声,只是眼神怨毒地低下了头。

司仪的程序似乎也卡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珠转动片刻,才重新拖起那平板的长腔:“新……郎……新……娘……行……夫……妻……对……拜……礼……”

这一次,没有强迫。小少爷看着眼前脸颊红肿、眼神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恢复了一丝生气的少女,又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逸一等人和母亲绝望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恐惧、羞愧、认命?他僵硬地弯下了腰。新娘在逸一鼓励的目光下,迟疑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也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礼成。

没有欢呼,没有祝福。只有满堂死寂的宾客和摇曳的烛火。逸一三人护着这对特殊的新人,迅速退出了这弥漫着血腥、荒诞与迟来悔恨的大堂。离开时,逸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老夫人瘫坐在阴影里的太师椅上,如同一尊迅速风化的石像。喜婆和那些纸人般的宾客,在昏暗的光线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加僵硬麻木。

走出鬼屋出口,外面游乐场喧嚣的声浪和明亮的灯光如同另一个世界般涌来,刺得逸一眼睛生疼。她回头望着那黑洞洞的入口,贞子那咀嚼巧克力的白骨下颌、少女被扇耳光时绝望的眼神、老夫人攥着玉佩流泪的瞬间、满堂宾客空洞的凝视……无数画面在脑中翻腾。

“他们……”逸一声音有些发涩,“都是被系统困住的苦命人。贞子、新娘、老夫人……甚至那个小少爷。在这里一遍遍重复自己的悲剧。也许……也许被系统这样‘保护’着,困在这里,对他们而言……反而是种安稳?”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和荒谬。至少,系统抹杀了他们伤害游客的能力,却也抹杀了他们挣脱命运、获得真正救赎的可能。这“鬼屋”,成了他们永恒的、安全的囚笼。

包拯和狄仁杰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还未从冥婚场景的压抑中完全脱离。为了转换心情,也为了体验这新奇之地,逸一拉着他们走向了不远处的过山车。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成了两位青天大老爷毕生难忘(且绝不想再体验)的噩梦。过山车如同钢铁巨龙,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失重带来的极度恐慌,将他们一次次抛向高空又狠狠砸向深渊。包拯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向来威严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的扭曲。狄仁杰则死死闭着眼,紧抿着唇,但高速旋转和俯冲带来的眩晕感如同巨浪,无情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堡垒。海盗船巨大的摆幅则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扁舟,胃袋随着每一次荡到最高点而疯狂上涌。

当设施终于停下,两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来,踉跄着冲到最近的垃圾桶旁,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得天昏地暗,胆汁都快呕了出来。包拯扶着垃圾桶,脸色惨白如纸,喘着粗气:“老……老朽这把骨头……咳咳……经不起这等……折腾了……”狄仁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还在运行的钢铁巨兽,声音虚弱:“此等风驰电掣,翻江倒海……实乃……实乃非人之刑……”两人相视苦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老了,真的老了”的无奈。

尽管两位“古人”吐得七荤八素,逸一的兴奋却达到了顶点。她立刻冲到游乐场的广播站,清脆响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景区: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告诉大家一个超级好消息!我们景区的全新主题游乐园——‘古今奇谭冒险谷’,今天正式开放啦!惊险刺激的过山车‘龙腾九天’、浪漫梦幻的旋转木马‘霓裳羽衣’、神秘探秘的‘幽冥鬼屋’……还有更多惊喜项目等你来解锁!快来体验前所未有的古今碰撞之旅吧!我们在冒险谷等你哦!”

这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景区里原本悠闲散步、看表演、与Npc合影的游客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议论声!

“游乐园?!景区里建游乐园?我没听错吧?”

“天啊!太新奇了!逛景区还能坐过山车?”

“那个‘幽冥鬼屋’听着就带劲!走!去看看!”

“快快快!去体验一下!这创意绝了!”

新颖的“景区+主题乐园”融合模式如同病毒般在网络上疯狂传播。#景区里坐过山车是种什么体验#、#和狄仁杰一起勇闯鬼屋#、#古人玩海盗船吐了# 等话题迅速冲上热搜榜前列。官方发布的宣传视频(巧妙地剪辑了鬼屋的惊悚氛围和游乐设施的刺激画面,甚至包含了包拯狄仁杰从过山车上下来时苍白的脸和奔向垃圾桶的“彩蛋”)播放量瞬间破亿。

“别人家景区看风景,这家景区玩心跳!太会整活了!”

“把历史文化景点和现代游乐设施结合?这脑洞我服!必须去打卡!”

“看包大人坐过山车脸都白了哈哈哈!值回票价!”

“那个鬼屋Npc太真实了!听说都是‘真人’?细思极恐又超级带感!”

“求地址!求攻略!本周末就冲!”

线上预订系统瞬间被汹涌的人流挤爆,后台订单量如同坐上了火箭,直线飙升!客服电话被打爆,服务器几度濒临崩溃。景区的名字,一夜之间响彻大江南北。

在一片火爆的喧嚣中,景区迎来了首次发薪日。财务室内,崭新的银行卡和工资条堆成了小山。由于项羽、虞姬、杨玉环等历史人物(及其扮演者)已完全与景区绑定,逸一亲自带着他们去银行办理了手续。当工资到账的短信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时,员工休息区爆发出阵阵欢呼。

除了初来乍到、只工作了寥寥数日的嬴政(工资条上可怜巴巴地写着几十块),其他人都拿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很快,景区的内部员工商城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现代商品,对这些“古人”员工而言,如同打开了阿里巴巴的宝藏之门。

嬴政背着手,迈着威严的步子,率先踱步到粮油种子区。他的目光瞬间被一袋包装精美、印着“超级杂交高产水稻”字样的种子吸引。他拿起袋子,仔细阅读着上面“亩产千斤”、“抗倒伏”等字样,威严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帝王看到强兵利刃般的光芒。“此乃富国强民之神器!”他心中激荡。可当他目光扫向价格标签——那后面跟着好几个零的数字时,嘴角的笑容如同被寒冰冻住,瞬间消失。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这……这区区禾种,竟要价如此……巨万?”他环顾四周,发现李世民正轻松地往购物车里扔进几大袋同样的种子,朱元璋则扛起一箱压缩饼干,李隆基拿着几盒精致的点心。没人留意这位千古一帝的窘迫。嬴政最终只能悻悻地拿起几袋最便宜的特价小米和面粉,走向收银台,背影竟显得有些萧索,心中五味杂陈:“一统六合易,购此良种难……后世之物价,竟恐怖如斯?”(他尚不知晓自己工资低是因为刚来几天,秦朝“业绩”还未展开)。

另一边,武器区成了三位马上皇帝的主场。李世民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玻璃柜中一支线条冷峻、带着高倍瞄准镜的黑色狙击枪上。他想象着在千步之外,以此神兵精准狙杀敌军主将的场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此物,当为天策上将之神臂!”他毫不犹豫地让店员取出,刷卡付款,动作行云流水。朱元璋则被一支火力凶悍的冲锋枪吸引,那哒哒哒的连发声效在他听来如同最激昂的战鼓。“给咱的禁卫军配上,定能横扫漠北!”他豪气地拍板买下。李隆基则挑选了一款银白色、造型优雅流畅的手枪,爱不释手:“精巧绝伦,正合朕随身佩用,以彰天子威仪。”三人迫不及待地找到一处空旷的仓库区(经安保特批),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装了消音训练弹),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命中远处的靶子。李世民感受着那强大的后坐力,畅快大笑:“痛快!远胜弓箭百倍!”

发电机区域同样人头攒动。李世民对一款迷彩涂装、体积小巧却标注着大功率的便携式发电机产生了浓厚兴趣。“若将此物置于中军大帐,则夜战如昼,军令畅通无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唐军夜间奔袭、大破敌营的场景。朱元璋则看中了一台需要两人才能抬动的工业级静音发电机,他抚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盘算着:“置于奉天殿后,则宫禁永夜如昼,再无烛火之患!”李隆基则挑选了一台造型精致、噪音极小的白色小型发电机,笑容满面:“妙极!置于梨园,则霓裳羽衣曲可彻夜不休,光影流转如梦似幻!”

赵匡胤和赵光义兄弟则对“奇巧淫技”更感兴趣。赵匡胤围着一台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机转了好几圈,眉头紧锁,充满探究欲。他试着按了按遥控器,屏幕亮起,播放着景区的宣传风光片。看着里面清晰的动态画面,他啧啧称奇:“此物……竟能将万里山河、芸芸众生尽收于一方琉璃之中?莫非内有缩微之戏班日夜不休?”他忍不住凑近屏幕,似乎想找出里面藏着的“小人”。赵光义则被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牢牢吸引,店员演示的拍照、视频通话、查阅资料等功能让他目瞪口呆。“千里传音,掌中藏图,尽知天下事……此乃国师之宝!”他毫不犹豫地买下,并加购了超大容量充电宝。兄弟俩的购物车里还塞满了各种方便食品、成套的精致五金工具(赵匡胤对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研究了半天)和几台平板电脑(打算回去研究“电子奏章”系统)。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天际时,员工商城才渐渐安静下来。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龙。李世民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狙击枪盒子和便携发电机;朱元璋的冲锋枪和工业发电机需要两个侍卫帮忙搬运;李隆基优雅地将手枪插进特制的皮套,拎着他的小型发电机;赵匡胤心满意足地指挥侍卫搬走电视机和工具箱;赵光义则宝贝似的捧着新手机和平板电脑。嬴政提着他的几袋特价粮,看着同僚们满载而归的盛况,再看看自己寒酸的购物袋,那张千古一帝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名为“囊中羞涩”的复杂表情,眼神里混合着不甘、郁闷和一丝对“后世经济”的深深敬畏。

满载着“战利品”的员工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商城,融入景区绚丽的夜景灯光中。那些冰冷的枪械、轰鸣的发电机、闪烁的屏幕……即将穿越时空的壁垒,落入那些曾塑造了华夏历史的巨擘手中。它们将掀起怎样的波澜?是加速文明的进程,还是带来意想不到的混乱?无人知晓。只有景区中央那座巨大的摩天轮,依旧在夜色中缓缓旋转,闪烁着梦幻的光芒,默默注视着这场由现代超市引发的、跨越千年的购物狂潮,以及它所开启的、充满未知的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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