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了威风的阿乐骂骂咧咧走后,桌上气氛一度达到顶点。
然而大笑后的下一秒,总是空虚来得最汹涌的时候。
两人同时收声,陈禹先问:
“听说,工作搞砸了?”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真正的朋友,向来不避讳以最直白的语言,去刺向可能会惹到麻烦的话题。
陈禹不会考虑陆砚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只做自己该做的——打听完情报,适当给予帮助。
“害,何止是搞砸了......我已经想不出来,比目前更煎熬的局面了。”
希望不是立flag......
“那是你之前太顺了。”
“别这么老成,朋友。”
“真的,太顺了。”
陆砚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因为此前不少人也对他说过。
“你呢?颜朵哄好了吗?”
“哄?”他歪了歪嘴,“哄得好的,那就没有问题,哄不好的,哄也没用。”
为什么喝酒之后,才聊得痛快呢?
因为晕晕乎乎的可以忽略很多细节,以至于对方装a到c的时候全然听不清楚,彼此便和睦了。
很显然,目前还没喝到位。
陆砚把杯沿往嘴边送,痛饮一口之后说:
“你倒是看得开。我就不行......最近搞砸了事,跟杨灵说话都透着股小心翼翼。”
“怎么个小心翼翼?”
“就是……算了,我打个比方,能听懂多少看你了。比如说,以前路过花店,看见好看的玫瑰就想给她带一束,现在会先算这束花够买几斤牛肉。她随口说今天天气不好,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我哪里没做好。”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可我自己心里像压了块东西,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得没底气。”
“具体呢?”陈禹追问,给自己续了半杯酒。
“具体......我还是喜欢她,真的,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坐在一块的时候,那股子沉重感就往嗓子眼冒。”
陆砚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声音压低了些: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喜欢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也是真的。”
陈禹没接话,沉默着抽了根烟。
烟雾在两人之间飘了会儿,他才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带着点被烟丝磨过的沙哑:
“你啊,就是把顺序搞反了。”
陆砚抬眼看他。
“女人那点东西,说白了就是男人的面子。”
陈禹拿起酒瓶,往陆砚空了的杯子里倒:
“长得好看,对你温柔,带出去别人羡慕,这都是面子。可面子撑不起日子,真正能让你站直了的,是里子——是银行卡里的数字,是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是别人抢不走的地位。”
他把杯子往前面推了推,眼神里带着点狠劲的清醒:
“金钱和地位,那才是男人的脊梁。没了这两样,就像被抽了脊椎的软体动物,别说给女人遮风挡雨了,自己都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你现在觉得跟杨灵说话累,不是因为她变了,是你自己的脊梁骨暂时软了,撑不住那点自尊心了。”
陆砚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这话像块冰锥,戳得人疼,却又透着股残忍的实在。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苦笑。
酒馆里的音乐换了首慢歌,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两人一时没说话,只有酒杯偶尔碰撞的轻响。
过了会儿,陈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摸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亮了又暗。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烤串往陆砚盘子里塞:
“其实我也就说说而已,你懂吧?”
“谁不知道你是说说而已呢?理性想法是一回事,颜朵真在你前边受了委屈,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要全论理性,那社会早就崩塌了。
“哎,对头的。”
......
台风过后,不止老洋房,市里有多处文保建筑遭到了不同程度损伤,是以这几天他们各自有得忙。
杨灵相对来说没那么忙,她只有一件事,把老洋房项目的各个节点、安排,用书面形式记录清楚。
今天她有点气色不好,下午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差点睡着,好在手头工作不少,专注的时候便不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杨灵,明天晚上局长喊我们集体吃饭,说顺便集中讨论近期工作安排。”
她伏案的头抬起来,是李莉,平时人缘比较好,特爱给人牵线,素有妇女之友的称号。
“哦,谢谢,我知道了。”
“几次聚会没看见你,这次记得要来啊!”
杨灵只是笑笑,李莉见状并不多说,眼看到了下班的点,挥手道别。
聚餐......要不要去呢?
假使以前,想都不用想便拒绝了。
有什么工作需要私人时间去聊?这样的工作她肯定做不来。
但......这次罕见犹豫了。
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最近接踵而至的意外彻底打乱了生活的节奏,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想到陆砚说今天在外面喝酒,好像是和陈禹......她想再打个电话问问。
......
“女士们先生们,想必每个人都领到手环了吧。今晚我们鼓励不同颜色的人互相分享观点,当然,开口之前得先喝一杯表示敬意......”
苏棠和阿乐在台上组织活动,陆砚和陈禹这边照常在角落桌,越喝越高兴。
“哥们,我有点喝明白了,其实我现在压根不用想七想八,赚不到钱,再委曲求全我心态也不会摆正的!”
“砚哥,在理,敬你!”
两人手上一红一蓝两个手环,在昏暗环境下发着荧光,随着抬手动作,荧光忽上忽下,像指路的明灯。
陆砚感觉心上蒙着的布被掀开了,重新积蓄力量、准备出发的他发现,问题远没有想象中复杂——
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沉下心,做好事情,即可。
他人的羞辱也好,龌蹉也罢,会随着自己的前进,远远甩在身后。
正是这么简单朴素的道理,钻牛角尖的时候怎么意识不到呢?
玛德,真是自己把自己吓傻了!
“喝,兄弟!没有你我真像瞎子走夜路,今天哥们肯定站友情这边!”
“这话像样——”
“嗡嗡——”
杨灵的电话。
“陆砚,今天你要喝到几点呀。”
陈禹的眼神扫过来,陆砚硬气说道:
“灵灵,别等我,今天可能很迟,你和顾乔乔记得好好吃饭哈。”
“九点回来,可以吗?”
“当然不行。”
陆砚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起身离开,去一个陈禹听不到对话的地方接着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