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睡得很早,于是今天起得很早。
但宏观低速的世界中,根据相对运动原理,在这间屋子里,他起得很迟。
摘下三角巾绷带的第一天,七点五十做好了三份早餐,结果另外两人早早就出了门。
大伙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陆砚当即把早餐发到群里,等待夸奖......
没有回复的一种可能是,群消息没开响铃。
作为女博士的男友,他向来是个严谨的人,当即给两人私发过去,排除对方没看到的可能性。
很快,消息来了。
我系统呢:没事别烦我。
墨斗先生:早餐不算事?
我系统呢:再啰嗦就拉黑。
这位姐肯定大姨妈来了,陆砚决定暂时避其锋芒。
“叮——”
@Adeline:(小猫微笑.jpg)
额......
只有煎蛋作陪的清晨,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
这两天,他们处理了各个房间的积水,修好了水管,还针对二楼地板的渗水点进行了加固以及通风。
当然,排湿过程没有用大功率吹风对着吹,也没有用各种烈性干燥剂强制烘干。
上了年纪的物件倘若没有更换打算的话,是不可以像熨衣服一样处理水分的。
按理说,剩下的部分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可是巡视得再仔细一点,总能找到活干——
拆除泡软的墙皮。
除湿机和工业风扇分别在房间和窗口工作着,盯着热闹的噪音,陆砚在和小赵对照账单——顺带一提,到了这个节点,老周他老人家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了。
他先低头认个错:“是我没盯紧,让兄弟们白熬了这些日子。”
彩绘和木作是古建修复的‘灵魂’,师傅们的手艺,是实打实的功夫账,项目哪怕黄了,这部分工钱不能赖。
掏出账本,彩绘师傅按‘平米数’和‘纹样复杂度’算。
小赵没说客套话,把自己这边该报上去的上报,他和赵家班两个彩绘师傅的款当场核对确认,然后结账。
“周叔。”
随后是老周,木作师傅按‘构件数’和‘工时’算。
小赵闻言躲到一边。
合作那么久,他们的单价始终保密。
两人在二楼电扇旁边,翻开日志本,字迹打开回忆之门,顺着九月初,清点起如今两个多月的痕迹。
横梁木、门柱、楼梯、梁枋雕刻、斗拱......和彩绘雀替。
尽管对于老周中途离开心有怨怼,甚至曾恶毒地想过,不是他强行休息,自己压根不会被屋顶那点事牵累。
可是老周......回忆起他工作的时候,总是尽心尽力做事。
两个木作师傅忙不过来的活计他一个人就做了,还做得好,有水平——几乎符合陆砚心中对老师傅的所有要求。
......
日头不错的中午,他们合力收拾出了吃午饭的地方,桌上仍是‘阿芳小馆’出品的餐食。
陆砚把这顿的伙食标准翻了几翻,却依然觉得难吃。
刚准备把‘难吃’二字脱口而出时,猛地想起,昨天顾南乔也是这么说的——这酒真难喝。
只是,自己是因为分别在即,她又因为什么呢?
“陆师傅,吃这个!”
苏棠递来鸡腿。
今天格外温顺,有种让人忍不住给她发奖金的冲动。
对了,灵灵之前有嘱咐过,要给她加工资来着,当时说的,加工资原因是什么呢......
原来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而且怎么想,都可以和老洋房相关。
“陆师傅!”
陆砚投去疑惑神色,好好的,干什么?
“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我害怕......”
她说着害怕,眼神也在闪躲,肢体却全然没有收缩的微动作。
“陆哥,小苏还是个孩子,克制,克制!”
张野作为出了名粘手的牛粪,桃花没有,碰起瓷来倒是让人揪心的难受。
“张哥,纠正一下,小苏不小了,放古代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苏棠黑着脸瞪向小赵,眼白反射光线,狠狠刺了一击。
然而当事人还有一位,陆砚神色严肃说:
“小苏是不小了,不兴乱开玩笑的。小心她把你挂网上,到时候网友的重锤教你做人。”
“鸡腿不给你了!”
善心喂了狗,恼羞成怒的她伸手就从陆砚碗里拿回来。
望着那只人人都有的鸡腿,男人心里好像空了一块——那叫遗憾。
他们,即将各奔前程。
原班人马再聚也只会是年后,至于聚不聚得齐、聚不聚的拢,得另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位实习生应该是不会有空了。
看向默默吃饭的冯小军,不想最后的时候让他遇冷:
“小军,下学期要赶论文了吧?”
“.......对。”
“需要论文实际案例,可以找我拿资料。”
陆砚对着冯小军说着,心里却在惦记苏棠手里那只鸡腿。
真希望下一秒,她会跳出来说,‘资料我也要,拿鸡腿跟你换’。
可事实是,她安静地坐着,拿在手里,油渍沾满了手心,快要滑到手腕。
“好的......谢谢陆哥。”
“小苏不要写论文吗?女孩子喜欢漂漂亮亮的图,到时候可以找我拿。”
小赵延展着话题,仍是长发快要垂肩的艺术造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陈禹发来消息,喊他晚上聚聚。
真是饿汉遇到宴席,正合心意呢。
再回过头,却发现苏棠和小赵有吵嘴的迹象:
“哦?真不用吗?还是说在等陆师傅发话?”
她的脸腾地肿红了,霍的起身,像被点燃的炮仗,不等火星灭下去就炸了:
“说不用就是不用,你这个人为什么喜欢乱说话呢!”
“喂喂喂,”陆砚赶紧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周叔叔还在吃饭呢,小声点,小声点......内个,周叔,评评理。”
毕竟认识那么久了,加上苏棠本就不是个气性大的人,自然一劝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上了年纪的老周,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苏跟你,是蛮搭的。”
场上五人看着老周,老周悠哉吃菜,随后三人又把视线挪过来,看向双手搭在苏棠肩膀上的陆砚。
他的手顿时像摸到了烙铁,猛地缩回来。
老周此时仍不知道他和杨灵的事,只是像做木作活一样,结合过去的经验,将自己认为的大实话说了出来。
偏偏这有几分道理的大实话,冷得桌上再没有半个字眼。
......
老陆又叮嘱了一遍表姐结婚的事,让提前一天回来。
挂断电话,众人做着最后的清尾工作。
就像拿最后的面包屑,擦餐盘上最后的油荤。
陆砚从油荤想到了中午,又被苏棠收回的鸡腿。
男人胃口大是天性,自私的本能大概不会出现‘满足’的那天。
可人不是只有本能,更不是全由本能操纵的物种。
他们会热衷诗词歌赋这类不能吃也摸不着的事物,他们偶尔也会做些舍己为人、讨不得半点好的蠢事。
他们大概会在某个节点,确认自己的生命会有终点,思考‘既然注定会消亡,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人是一种靠幻想活着的动物,人是一种需要构建自身精神世界的动物。
人,终其一生都为着,确认‘我’是谁,而努力。
所以吃不到鸡腿,便吃不到吧。
陆砚这次心里再没有不舍。
“那么......各位!山水有相逢,我们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