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虎指尖划过窗台上那只褪色的铁皮青蛙,弹簧摩擦的吱呀声突然刺破寂静。风卷着槐花瓣撞在玻璃上,恍惚间,他又看见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正把 1998 年的夏天拉得老长。
“星虎!接住!”
王一一的吆喝裹着冰棍甜气砸过来时,星虎正蹲在槐树根下挖蚂蚁洞。竹蜻蜓擦着他的发梢飞过,稳稳扎进月末路怀里。穿碎花裙的小姑娘皱着鼻子,把竹蜻蜓往他汗津津的手心里塞:“你哥又偷懒,说好教我们叠元宝的。”
树影里突然窜出个瘦高身影,月初十举着半块西瓜晃悠:“别找了,他准是跟叶影躲在柴房看漫画。” 话音未落,柴房的破门板就 “吱呀” 一声开了,星虎攥着《圣斗士星矢》的手还没藏好,就撞见妹妹星楠楠叉着腰的模样。
“哥!娘让你去买酱油!” 小姑娘的羊角辫随着跺脚晃个不停,叶星梦从她身后探出头,偷偷把颗橘子糖塞给星虎,“我跟你去,胡同口张爷爷的冰棍车今天进了绿豆味的。”
酱油瓶在星虎手里晃出细碎的声响,叶星梦的小皮鞋踩过积水的石板路,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路过副食商店时,两人趴在玻璃柜前看了半天 —— 里面的大白兔奶糖装在透明罐里,阳光照得糖纸发亮,像极了星楠楠去年生日时戴的发卡。
“下次我把摔元宝赢的玻璃球卖了,给你买一颗。” 星虎突然说。叶星梦的脸瞬间红透,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紧了紧:“我不要糖,你教我玩弹珠好不好?叶影总说女孩子玩这个不害臊。”
回到槐树下时,月末路正跟月初十吵架。三个皱巴巴的纸元宝散在地上,月初十的铁皮青蛙被踢到一边,弹簧都弹了出来。“明明是我的元宝先翻面的!” 月末路急得眼眶发红,王一一蹲在旁边捡元宝,却悄悄把最大的那个往她手边推。
星虎刚要开口,就听见星楠楠的欢呼。小姑娘举着只蜻蜓跑过来,翅膀上的蓝纹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叶影不知何时站在树杈上,手里还抓着只网兜:“小心点,别让它跑了。” 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只欲飞的鸟。
暮色漫上来时,槐花香也变得浓稠。王一一的妈妈站在巷口喊人,月初十把铁皮青蛙塞进月末路手里,嘟囔着 “明天再比”;叶影把漫画塞进星虎怀里,叮嘱他 “看完记得还”;叶星梦临走时塞来张画,上面用蜡笔画着六个小人,站在开满白花的槐树下。
星虎坐在门槛上翻漫画,娘在灶台边熬粥,香味混着槐花香飘进来。星楠楠趴在他腿上看画,突然指着其中一个小人说:“哥,这个短头发的是你吗?画得好丑哦。” 星虎笑着敲她的头,却在看见画角落的 “1998. 夏” 时,指尖顿了顿。
窗外的槐树突然沙沙作响,星虎猛地回过神来。铁皮青蛙还在转着圈跳,槐花瓣落在窗台的酱油瓶上,只是瓶身上的标签早已模糊。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王一一发来的消息:“月末路找到当年的玻璃球了,周末聚聚?”
星虎摩挲着手机壳上的老槐树图案,那是去年同学聚会时拍的照片 —— 树干粗了不少,枝桠上挂着六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他想起叶影去年说的话:“原来小时候最盼着长大的地方,现在却总想回来看看。”
风又起了,带着熟悉的槐花香。星虎仿佛看见 1998 年的自己正举着冰棍跑过胡同,身后跟着吵吵闹闹的伙伴,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球,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