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的雾气如凝固的潮水,三人身影在青黑岩壁间疾掠而过。王沐阳背负着黄文杰,脚步沉稳却迅疾,每一步都踏在符文暗沉的间隙里。他掌心紧攥的青铜铃铛微微震颤,内壁纹路随着地脉的搏动泛起一丝温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它与这片幽谷深处的律动悄然缠绕。
李欣烨紧随其后,指尖仍残留着方才音律震荡后的麻木。她左手虚按灵盘残片,那裂痕交错的玉面正微微发烫,映出一道微弱的灵气流向——如同地下暗河般蜿蜒向前,直指雾中若隐若现的石门轮廓。她低声报出方向:“偏左三寸,避开前方裂隙。”
王沐阳点头,脚下未停。他以剑鞘轻点石面,试探着节奏的间隙。那些未被“灭”字符吞噬的妖兽仍在后方游走,利爪划过石阶的声响断续传来,却已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它们的动作依旧受地脉驱动,但方才的错乱尚未完全平复,如同锈蚀的机括,运转迟滞。
“它们在重新校准。”李欣烨喘息稍定,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一次重启,间隔都在缩短。”
王沐阳目光一凝,脚步骤然加快。他察觉到铃铛的震感愈发清晰,每一次地脉“生”字符亮起,那纹路便如被唤醒般微烫一分。他不再犹豫,将铃铛贴于胸前,任其与心跳共振,竟隐隐感知到一股微弱的牵引——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自脚下深处,仿佛这铃铛本就属于此地,只是被人强行剥离。
黄文杰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肩胛处的藤纹仍在搏动,粉晕如血丝般在皮下游走。就在他们掠过一段断裂石阶时,他忽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音节:“门……在哭……”
王沐阳脚步一顿,旋即稳住身形。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黄文杰往上托了托,低声道:“撑住。”
李欣烨也听见了那句话。她眸光微闪,没有追问,而是将灵盘残片收回袖中,转而取出一枚淡青色的符纸,指尖灵力轻引,符纸无声焚化,化作一缕清烟缭绕三人周身。这是云裳门的“匿息诀”,虽不能完全遮掩行迹,却能短暂扰乱妖兽对活物气息的捕捉。
雾气渐稀,石阶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稍宽的平台,地面平整,符文沉寂。那座石门矗立在五丈之外,通体灰白,表面刻满交错的纹路,中央一道垂直裂痕,似曾被巨力劈开,又被人强行弥合。门周空气凝滞,神识探入便如陷入泥沼,寸步难行。
王沐阳将黄文杰轻轻放下,靠在一块半倒的石柱旁。他取出随身玉瓶,倾出一粒淡绿色丹药,送入黄文杰口中。随即掌心泛起一层青蒙蒙的光晕,缓缓覆在其肩胛处。青气所至,藤纹的搏动稍稍减缓,粉晕如退潮般内敛。
李欣烨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她双手交叠于腹前,灵力如溪流般在经脉中缓缓回转,修复着方才音律反噬带来的损伤。片刻后,她睁眼,目光落在王沐阳手中那枚青铜铃铛上。
“你觉不觉得……”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迟疑,“刚才的节奏,不是它在控制地脉,而是地脉在试图唤醒它?”
王沐阳一怔,低头看向铃铛。他想起方才敲击石阶时,那铃铛内壁纹路竟与他划地所成的符痕隐隐呼应,仿佛两者本属同源。他沉默片刻,抽出短剑,剑尖轻划地面,重新模拟出“生—困—乱—灭”的四阶循环。青气顺着剑锋流入石面,符痕微光闪现,竟与铃铛内纹同步明灭了一瞬。
“它不是钥匙。”他缓缓道,“它是共鸣体。”
李欣烨眸光一亮,正欲再言,却见黄文杰猛然睁眼,瞳孔中闪过一丝粉光。他抬手指向石门,嘴唇微动,却又无力出声。王沐阳立即按住他手腕,察觉其脉搏紊乱,藤纹再度躁动。
“再服一粒丹。”他低声道,又喂下一枚安神药。随即以掌心青气持续疏导,额角渗出细汗。桃花传承的生机之力虽能压制异变,却无法根除,每一次对抗,都似在与这片土地的意志角力。
李欣烨站起身,走到石门前。她伸手触碰门面,指尖传来冰冷而滞涩的触感,仿佛触摸的不是岩石,而是某种沉睡的活物。她闭目凝神,耳中竟捕捉到一丝极低的嗡鸣——不是来自外界,而是自门内深处传来,如同叹息,又似低语。
“不是警告。”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是呼唤。”
王沐阳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方才他还以为石门在排斥他们,可李欣烨的感知却截然相反。他握紧铃铛,心中念头飞转——若这门并非拒绝,而是等待,那黄文杰肩上的藤纹、铃铛的共鸣、地脉的律动,是否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
时间不容多想。身后雾气中,妖兽的脚步声再度密集起来,节奏逐渐恢复整齐。地脉符文开始规律闪烁,猩红与淡青交替,如同某种倒计时。
“必须走。”李欣烨转身,扶起黄文杰。
王沐阳深吸一口气,将青铜铃铛举至胸前。他以剑鞘轻敲铃身,发出一道清越的声响——不快不慢,正是“生”字符的节律。铃声扩散,石门底部的符文微微一震,那道垂直裂痕竟缓缓张开,宽度仅容一人侧身而过。温润的灵气自缝隙中涌出,带着一丝古老而熟悉的气息。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
王沐阳率先迈步,铃铛在手中轻轻一颤,内壁裂开一道新痕,微光自其中流转而出,如血丝般缠绕指间。
李欣烨扶着黄文杰紧随其后,就在踏入缝隙的瞬间,她忽然回头。
远处雾中,十余双幽绿的眼瞳正缓缓逼近,步伐整齐,地脉轰鸣。
她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