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卫莲转头看向路边的指示牌,脑子里分析究竟是去教务处查询宿舍楼号还是找个校工问路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朗温润的男声。
“应宛?”
卫莲动作顿住,心中警惕骤生,但他将情绪控制得极好,并未表露半分异常,回头望去时恰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站在自己身后几步开外。
男生上身穿浅蓝polo领衬衫下着米色休闲裤,体格看上去有些清瘦,身高却和卫莲差不太多。
尽管他的眉眼被那副厚重的框架眼镜遮盖了大半,可还是能依稀看出其容貌清俊,气质也相当儒雅,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家境不错的优等生。
同时卫莲也发现,无论是这男生表现出来的熟稔姿态还是其眼神中透着的超越普通同学关系的担忧都昭示着对方和原主之间交情匪浅。
朋友?室友?还是……关系更密切的人?
他一时间无法断定此人的身份,只能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戴眼镜的男生快步走上前来,停在距离卫莲一米左右的位置,保持着得体的社交距离,看样子是个颇有边界感的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将卫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蹙眉问道:“打你电话一直关机,辅导员那边也只说你请了长假……你还好吧?
“嗯,只是处理了一些私事。”卫莲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选择了一个有些敷衍但能止住大部分人继续打探的借口搪塞过去。
他注意到,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男生的脸色沉了沉,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可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而此时站在卫莲跟前的男生——白奕真,看着室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他隐约觉得应宛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无论是神态气质还是说话的语气,甚至……连站姿都不同了。
应宛有舞蹈功底,并且因兼职模特而接受过系统的形体培训,故而日常仪态也总是带着几分张弛有度的轻盈感。
而眼前之人背脊挺直,重心沉稳,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处于一种仿佛随时都可以爆发力量的戒备状态。
不像舞蹈生,倒像是……练家子。
只不过眼下多思无益,他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心中有了决断,白奕真也不再就着刚才的话题深谈下去,转而露出一个更加亲切随和的笑容,柔声道:“回宿舍吗?一起吧。”
卫莲点了点头。
说多错多,在摸清对方的底细前,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原本的目的地就是宿舍,跟着这个男生一起去也无妨,正好看看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卫莲刻意放慢脚步让白奕真走在前面,暗暗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也很快就发现此人只是看似文弱,行走时的步伐比普通人稳健许多,几乎每迈出一步的距离都保持着一致,像是经历过严苛的训练。
而且这条路越走越偏,两旁都是因施工而临时搭建的围挡,显然不是通往宿舍楼的方向。
就在卫莲眼观六路地扫视周围环境之时,白奕真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件事情,别再查下去了。”
卫莲心知是试探,并未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做出明显的情绪反馈,只是沉默不语地凝视前方之人的背影,等待对方透露更多信息。
而这沉默,恰恰印证了白奕真心中最坏的猜想——如果应宛听到这句话,哪怕没有立刻反驳,也绝不会是这般平静,甚至……近乎漠然的表现。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宛若被疾风吹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镜片后的眼神也彻底冷却下来,变得锐利如刀。
“你不是应宛。”他对上卫莲的视线,声音平缓但语气十分笃定。
卫莲面上不显,心中已是诧异万分。
他猜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生可能已经产生了怀疑,本想借着同行的机会观察对方的真实意图,万万没料到这人不仅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识破了一切,还选择直接摊牌。
白奕真没有给卫莲斟酌措辞的时间,当即便抛出了两个更加尖锐的问题:“夺舍?还是误打误撞的孤魂野鬼?”
听到这些带有浓重修真色彩的词汇,卫莲心底的诧异转为震惊——难道此人不仅看穿了自己并非原主,还知道蛩户和上界的存在?并且……似乎对修士的手段也了解甚多?
卫莲思绪飞转之际,白奕真却突然收敛了眼神中的冷厉之色,他似乎并不指望卫莲会坦诚交代,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垂眸沉默了良久。
半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自言自语道:“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话音落下,两人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卫莲立即压下震惊,开始分析这句话里的关键信息——这个“他”无疑是指原主应宛。
所以,对方不仅知道应宛已经不在了,还清楚应宛为何会走上绝路,而且从这明显透着遗憾和惋惜的语气来判断,此人对原主的态度是正面的,至少……抱有善意。
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奕真也不再绕圈子,直言不讳地问出了那个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你既然占了他的身体,就该知道他最后的情况。”
他拼命压抑着情绪,声音却依然沙哑而颤抖:“我只想知道,他……走的时候,很痛苦吗?”
卫莲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时身体上的剧痛,还有意识融合的刹那感受到的绝望和悲愤,那并非他的情绪,而是来自于在他降临的一瞬间就已逝去的应宛。
至于眼前这个男生,别的且不论,他对原主的关切确实是发自真心的,而且其掌握的内情恐怕比自己预估的要多得多。
或许,说出部分真相是打开眼前局面的唯一办法。
想到这里卫莲也放弃了弯弯绕绕的试探,坦然面向白奕真,如实相告:“在陷入更加不堪的处境前,他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