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蔡邕被流放到朔方,遇上大赦得以返回。五原太守王智,是王甫的弟弟,他上奏说蔡邕诽谤朝廷。蔡邕没办法,只好逃命,在江海边躲了十二年。后来董卓听说了蔡邕的名声,征召他入朝为官,蔡邕称病不去。董卓生气地骂道:“我能灭他全族!”蔡邕害怕了,只好接受任命。到了京城后,被任命为祭酒,很受董卓敬重。后来考核成绩优异,三天之内,就接连升迁,历任多个重要官职,最后升为侍中。
董卓对袁绍说:“这天下的君主,得是贤明的人来当才行。每次想到灵帝,都让我气得不行!董侯(刘协)看着还可以,我现在想立他为帝,你觉得他能比史侯(刘辩)强吗?有些人看着有点小聪明,实际上却很糊涂,也不知道董侯到底咋样,先这么着吧。反正刘氏的后代,也不值得再留着了!”袁绍说:“汉朝统治天下都四百多年了,给百姓的恩泽深厚,百姓都拥戴汉室。当今皇上年纪轻轻,也没听说他有啥恶行传扬天下。您要是想废掉嫡长子,改立庶子,恐怕大家不会同意您的提议啊。”董卓按着剑呵斥袁绍:“你这小子,竟敢这样!天下的事,难道不由我做主!我想这么干,谁敢不听!你是不是觉得我董卓的刀不够锋利!”袁绍也激动起来,说:“天下有本事的人,难道只有你董公!”说完,他拔出佩刀,作了个横揖,径直走了出去。董卓刚到京城,见袁绍出身名门望族,所以没敢加害他。袁绍把符节挂在上东门,逃奔到冀州去了。
九月癸酉日,董卓召集百官,激昂地说:“当今皇帝昏庸懦弱,没办法供奉宗庙,当天下的君主。现在我想效仿伊尹、霍光的旧事,改立陈留王为帝,你们觉得咋样?”公卿及以下官员都又惊又怕,没人敢回应。董卓又高声说:“以前霍光定下立帝的决策,田延年手持宝剑相助。谁敢阻拦这个大事,一律按军法处置!”在座的人都被吓到了,只有尚书卢植说:“以前太甲即位后昏庸不明,昌邑王犯下一千多条罪过,所以才有废立君主的事。现在的皇上年纪轻轻,行为也没有失德之处,不能和以前的情况相提并论。”董卓听了大怒,散了会。他打算杀了卢植,蔡邕为卢植求情,议郎彭伯也劝董卓说:“卢尚书是天下闻名的大学者,是众人仰望的对象。现在要是先杀了他,天下人都会震惊害怕的。”董卓这才作罢,只是免去了卢植的官职。卢植于是逃到上谷隐居起来。董卓把废立皇帝的想法告诉太傅袁隗,袁隗表示同意这个提议。
甲戌日,董卓又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胁迫太后下诏书废掉少帝,说:“皇帝在守丧期间,没有一点为人子的孝心,言行举止也不像个君主的样子,现在把他废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刘协为帝。”袁隗上前解下少帝的玉玺印绶,交给陈留王,扶着弘农王走下大殿,让他向北称臣。太后哽咽流泪,大臣们也都满心悲痛,但没人敢出声。董卓又说:“太后曾经逼迫永乐宫的董太后,导致董太后忧虑而死,这违背了婆媳之间的礼数。”于是把太后迁到永安宫。接着大赦天下,把年号昭宁改为永汉。丙子日,董卓用毒酒害死了何太后。公卿及以下官员不用穿丧服,参加葬礼的时候,只穿素色衣服就行。董卓还让人挖出何苗的棺材,拖出尸体,肢解后一节节砍断,扔在路边。又杀了何苗的母亲舞阳君,把尸体扔在园林的篱笆里。
之后下诏书,任命公卿及以下官员的子弟为郎官,来填补宦官留下的职位,让他们在殿上侍奉。
乙酉日,任命太尉刘虞为大司马,封襄贲侯。董卓自己担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军事,加赐符节、黄钺和虎贲卫士,改封为郿侯。
丙戌日,任命太中大夫杨彪为司空。
甲午日,任命豫州牧黄琬为司徒。
董卓带领各位公卿上书,为陈蕃、窦武以及那些党人伸冤,恢复他们的爵位,派使者去他们的墓地祭奠,提拔任用他们的子孙。
从六月开始下雨,一直下到这个月。
冬天,十月乙巳日,安葬灵思皇后(何太后)。
白波贼进犯河东,董卓派部将牛辅去攻打他们。
评论
这段记载聚焦于董卓入京后“废立擅权”的关键转折,展现了汉末权力更迭中最赤裸的暴力逻辑与士大夫群体的挣扎。从现代视角看,这段历史堪称“强权碾压传统”的典型样本:
废立:传统礼法的崩塌与强权的登场
董卓与袁绍的冲突,本质是“武力夺权”与“传统宗法”的正面碰撞。董卓一句“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彻底撕碎了“君权神授”的面纱——当权力的本质从“天命”变为“兵权”,四百余年的汉室传统便成了可随意改写的文本。
他废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即汉献帝)的操作,虽打着“伊尹、霍光故事”的旗号,却暴露了致命的不同:伊、霍废立有“太甲不明、昌邑千过”的明确依据,且依托朝廷共识;董卓的理由仅是“皇帝暗弱、威仪不类人君”,实质是通过废立强化个人权威。袁隗(袁绍叔父)的“报如议”与卢植的抗争形成对比,前者代表士大夫集团的妥协,后者则是传统礼法最后的坚守,但卢植最终“逃隐上谷”,说明在绝对暴力面前,道义与学识已无足轻重。
更具象征意义的是何太后的结局:从被迁永安宫到被鸩杀,葬礼上“公卿不布服,素衣而已”,连何苗的尸骨都被掘出支解。这种对皇室成员的侮辱,彻底打破了“皇室尊严”的底线,宣告了“强权即真理”时代的到来。
士大夫的分化:妥协、反抗与逃离
面对董卓的专权,士大夫群体呈现出三种选择,预示着乱世中的生存逻辑:
蔡邕的妥协:这位因避祸流亡十二年的大儒,在董卓“我能族人”的威胁下应命,三日之内“周历三台”。他的选择折射出多数士人的无奈——在暴力胁迫下,“保全自身”往往压倒“坚守气节”。董卓对他的“敬重”,并非认同其才学,而是利用其名望装点门面,这种“合作”注定脆弱。
袁绍的反抗与逃离:袁绍“引佩刀横揖径出”,看似刚烈,实则是无力抗衡下的避祸。他逃奔冀州后,凭借“四世三公”的家族声望号召天下,代表着地方士族对中央强权的反抗。这种反抗虽暂时无力撼动董卓,却为“群雄讨董”埋下伏笔。
卢植的隐退:卢植因反对废立被免官后“逃隐上谷”,代表着不愿妥协也无力反抗者的选择。他的离去象征着传统士大夫与中央政权的决裂——当朝廷沦为军阀工具,“归隐”便成了保持气节的最后方式。
这三种选择,勾勒出乱世中知识分子的困境:妥协者或被利用,反抗者需付代价,隐退者则意味着放弃社会责任,无论选哪条路,都难逃亡乱的裹挟。
权力巩固的虚伪:拉拢与高压并举
董卓并非一味施暴,也懂得用“政治手段”巩固权力:
平反党锢:“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悉复其爵位”,此举旨在拉拢士大夫群体(尤其是与党锢相关的家族),洗刷自身“逆臣”形象。但这种“平反”出自权臣之手,而非朝廷共识,更像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表演。
封官许愿:任命刘虞为大司马、杨彪为司空、黄琬为司徒,看似延续旧制,实则是用高官厚禄收买人心。这些官员虽身居高位,却无实权,沦为董卓操控的傀儡。
填补权力真空:“除公卿以下子弟为郎,以补宦官之职”,既是重建宫廷秩序,也是将士族子弟纳入监控范围,防止宦官集团覆灭后的权力真空被他人利用。
这些手段虽暂时稳定了局面,却无法掩盖“武力夺权”的本质。当董卓同时进行“平反党锢”与“鸩杀太后”时,其行为的矛盾性已暴露无遗:他试图用传统规则包装强权,却又不断破坏规则,这种撕裂只会加剧社会的不信任。
结语:从“汉廷”到“军政府”的质变
这段历史的核心是“质变”——董卓的废立不是简单的权力更迭,而是统治逻辑的彻底改变:
权力来源从“宗法传承”变为“武力征服”;
统治基础从“士大夫共识”变为“军阀威权”;
社会秩序从“礼法约束”变为“暴力威慑”。
蔡邕的“三日周历三台”、袁绍的“横揖而出”、卢植的“逃隐上谷”,都是这场质变中的个体反应。而董卓对陈蕃、窦武的平反,更像是一种讽刺:党锢之祸中士大夫们用生命扞卫的原则,最终由一个军阀用强权“实现”,这本身就宣告了传统政治的破产。
从这一刻起,“汉”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符号,真正的游戏规则已变为“谁的兵多,谁的话就有理”。接下来的“群雄讨董”与三国分裂,不过是这场质变的自然结果——当强权突破了所有底线,天下只会陷入“以暴制暴”的循环,直到新的秩序在废墟上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