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冰晶堡垒废墟。
死寂的焦土之上,时间被无形的沙漏精确度量。71小时59分。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末梢。灰白色的湮灭尘埃覆盖着一切,散发着微弱却无孔不入的辐射与空洞感。扭曲的钢铁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在幽蓝天穹裂痕投下的、混合着暗紫混沌的诡异微光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堡垒断裂甲板下,那处被半掩的舱室入口,此刻成了风暴眼中唯一的孤岛。张北疆用染血的绷带和撬棍加固了扭曲的门框,石头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战士,用能找到的所有金属残片——扭曲的装甲板、断裂的管道、甚至融化后又凝固的金属疙瘩——在入口内侧构筑起一道简陋却坚固的掩体。掩体后方,那团悬浮的幽蓝光茧,如同跳动的心脏,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冰冷秩序波动。每一次脉动,都牵动着舱室内所有人的呼吸。
光茧下方,那片青铜手环的碎片,被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上,边缘流淌的幽蓝光晕与光茧的脉动同步闪烁,如同最后的生命信号。
“能量核心……全废了……”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嘶哑干涩,他面前摊开着几块从废墟深处刨出来的、焦黑变形的能量电池残骸,内部精密的晶体结构早已熔毁碳化,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辐射屏蔽层……彻底击穿……内部储能单元……全部……蒸发了……”
“备用反应堆阵列……熔穿……核心燃料棒……泄露……污染等级……致命……”另一个负责搜索下层船舱的战士,脸上裹着沾满灰烬的布条,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靠近……十米内……盖格计数器……就爆表……”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蔓延。72小时。在这片被终焉犁过、连空气都带着死亡气息的废墟上,寻找一个能承载人类文明火种数据库的“稳定能量源”?如同在沙漠中心寻找一滴未被污染的甘泉。
张北疆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布满灼伤和血痂的脸庞在幽蓝光晕映照下如同厉鬼。仅存的右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团缓缓旋转的光茧。每一次脉动,都像在倒数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蔓蔓……把最后的火种托付给了他……他却连维持这火种不灭都做不到?
“头儿……”石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嘶哑。他仅存的独眼也盯着光茧,布满冻疮和油污的手死死攥着一根扭曲的钢筋。“要不……我们……试试……用……人?”
张北疆猛地扭头!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
“放屁!”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钢板,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那是蔓蔓!是零!是我们最后的……火种!不是……燃料!”
石头身体一颤,低下头,攥着钢筋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舱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光茧旋转时发出的微弱嗡鸣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就在这时!
嗡——!!!
光茧猛地一震!旋转速度骤然加快!表面的幽蓝光丝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银蛇,疯狂扭曲、窜动!那点深邃的黑暗核心……剧烈地……闪烁起来!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带着尖锐警告意味的……能量脉冲……猛地扩散开来!
【警告!外部高熵污染源……接近!】
【威胁等级:高!】
【污染特征:神骸残留……活性侵蚀……】
【方位:堡垒上层甲板……西南象限……距离:120米……逼近中!】
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张北疆的意识!他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瞳孔骤缩!
“敌袭——!!!”嘶哑的咆哮如同炸雷,在死寂的舱室中炸开!
几乎同时!
轰隆——!!!
堡垒上层甲板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物撞击的巨响!紧接着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尖啸!整个舱室剧烈震动!头顶的金属天花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的铁锈和灰烬!
“石头!守住入口!”张北疆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猛地抓起脚边一根沾满油污的合金撬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震动的天花板!“其他人!保护光茧!用身体挡!”
“是!”石头独眼血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扑到掩体后,将身体死死抵在加固的金属板上!其他战士如同条件反射般,瞬间扑向悬浮的光茧!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在光茧周围……构筑起一道血肉之墙!
嗤啦——!!!
舱室顶部的合金板猛地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粘稠的、散发着墨绿与冰蓝混合光泽的……污秽脓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脓液滴落在金属地面,发出“滋滋”的恐怖腐蚀声!白烟升腾!刺鼻的恶臭瞬间弥漫!
紧接着!
一只……不!是半只!覆盖着粘稠墨绿角质层、边缘不断滴落腐蚀脓液、前端探出三根如同巨大昆虫口器般骨质利爪的……污秽附肢……猛地从裂口处……探了进来!利爪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带着毁灭一切的贪婪,狠狠……抓向下方悬浮的幽蓝光茧!
“滚开——!!!”张北疆的咆哮压过了腐蚀的嘶嘶声!他如同炮弹般猛地蹬地跃起!布满灼伤的双手紧握撬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只爪下的污秽利爪!
砰——!!!
沉闷的撞击声!撬棍砸在覆盖着厚厚角质层的利爪关节处!墨绿的粘液飞溅!张北疆感觉如同砸中了烧红的生铁!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臂剧痛欲裂!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撬棍!但那利爪……只是微微一顿!覆盖其上的墨绿角质层甚至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吼——!!!”裂口上方传来一声混合着亿万细小口器啃噬声的、非人的愤怒嘶吼!污秽附肢猛地一甩!张北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甩飞!重重砸在舱室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
“头儿!”石头目眦欲裂!但他不能动!他的身体是掩体最后的支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恐怖的利爪再次抬起,带着更加狂暴的毁灭气息,再次抓向光茧!
“挡住它——!!!”一个离光茧最近的年轻战士,发出绝望的嘶吼!他猛地张开双臂,用自己覆盖着破烂防护服的身体……扑向了爪下的利爪!
嗤——!!!
利爪毫无阻滞地……贯穿了他的胸膛!墨绿的脓液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战士的身体如同破布般挂在利爪上,剧烈抽搐!但他死死抱住了利爪的腕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炸……炸了它!!!”
“小武——!!!”另一个战士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猛地从腰间扯下一个拳头大小、布满裂痕的圆柱形物体——那是从下层废墟中找到的、一块濒临报废的便携式能量核心!他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上面缠绕的、作为保险的最后一根金属丝!
嗡——!!!
能量核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惨白光芒!内部不稳定的能量流发出濒临爆炸的尖啸!
“扔上去——!!!”张北疆挣扎着爬起,满嘴是血地嘶吼!
战士用尽全身力气,将闪烁着死亡光芒的能量核心……狠狠……掷向了裂口处那只污秽附肢的根部!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惨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裂口!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和墨绿的污秽脓液,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舱室!加固的掩体金属板发出刺耳的扭曲声!石头被冲击波狠狠掀飞!保护光茧的战士被碎片击中,惨叫着倒地!
裂口处,那只污秽附肢在爆炸的核心光芒中剧烈扭曲、抽搐!覆盖的墨绿角质层大片大片地碳化、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如同腐败内脏般的暗红血肉!附肢根部传来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嘶吼!它猛地……缩了回去!
爆炸的强光迅速消退。舱室内一片狼藉。浓烟滚滚。呛人的焦糊味、血腥味和腐蚀恶臭混合在一起。受伤战士的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张北疆挣扎着爬向光茧。烟尘中,那团幽蓝的光茧依旧悬浮着,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它表面的幽蓝光丝,有几根……断裂了。如同垂死的星火。
“蔓蔓……”张北疆的声音带着血沫,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他能感觉到,光茧的脉动……更微弱了。刚才的爆炸冲击和污染侵蚀……加速了它的消耗!
“头儿……能量……快……”石头挣扎着爬过来,半边脸被爆炸的碎片划开,血肉模糊,声音因剧痛而变形。
张北疆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独眼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盯住裂口外那片翻滚着暗紫混沌的天穹裂痕!倒计时……在加速!威胁……无处不在!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就在这时!
嗡——!!!
光茧猛地……亮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光芒不再是冰冷的幽蓝,而是……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橘红暖意!
紧接着!
一道凝练的、由幽蓝与橘红光芒交织而成的……光束……猛地从光茧核心……投射而出!光束无视了弥漫的烟尘,无视了物理阻隔,精准地……射向舱室角落——那块被爆炸冲击掀翻、静静躺在灰烬中的……青铜手环碎片!
嗤——!!!
光束接触碎片的瞬间!
青铜碎片猛地……亮起!表面的古老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一个接一个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碎片内部,一股沉睡已久的、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能量波动……轰然……苏醒!
嗡——!!!
整个舱室的空间……震荡起来!悬浮的幽蓝光茧……猛地……膨胀!光芒暴涨!表面的断裂光丝瞬间修复、重组!那点深邃的黑暗核心旋转速度飙升!一道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立体星图投影……猛地从光茧核心……展开!
星图不再是之前冰冷的几何线条!而是……活的!
幽蓝的光芒勾勒出缓缓旋转的星云旋涡!
橘红的光点如同新生的恒星,在旋涡深处……点亮!
星图的核心坐标……清晰无比地……锁定在一片……由无数暗金色熔岩与深褐色岩壳构成的……巨大星骸坟场!
【能源节点……锁定……星骸坟场……熔岩核心……】
【空间坐标……校准完成……】
【能量通路……构建中……】
【请求……连接……】
冰冷的意念碎片,不再是警告,而是……指引!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张北疆的独眼死死盯着那片展开的、燃烧着幽蓝与橘红光芒的星图!盯着星图核心那片暗金熔岩的坐标!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星骸坟场!熔岩核心!那……那是父亲苏振国最后消失的地方!那是……零的余烬……本源的……故乡!
“能源……”张北疆布满血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一个混合着无尽悲怆与狂喜的、近乎狰狞的笑容!“我们……找到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在烟尘中挣扎爬起的、伤痕累累的幸存者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如同穿越万古的号角:
“不是找电池!不是找反应堆!”
“是……回家!”
“回……星骸坟场!”
“那里……有火!”
“有……我们的……火种!”
吼声在弥漫的硝烟与幽蓝光芒中回荡。
光茧缓缓旋转。
星图无声闪烁。
倒计时……依旧在跳动。
但希望……
已不再是微光。
而是……指向归途的……星火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