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焰在天际撕开的裂缝里,那声“小朵”裹着莲香与星火,撞进孙小朵耳膜时,她正踩着还在冒烟的炼丹炉顶。
热浪蒸腾,脚底的炉砖烫得鞋底发焦,焦黑的裂纹中渗出丝丝红光,像大地在低语。
风从裂缝深处涌出,带着温润的湿意,拂过她脸颊,竟似母亲指尖轻抚的触感——软、暖,又微微颤抖。
可那风里还夹着一丝极细的“噼啪”声,像是远古的火焰在血脉里重燃,是火尖枪金焰与她骨血共鸣的前奏。
火尖枪的枪柄在掌心沁出薄汗,刚才震碎天规碑的余劲还在血管里乱窜,可这声呼唤比灵明之力更烫——烫得她眼眶发酸,烫得喉间发紧,像是小时候偷吃菩提祖师的桂花酿,甜得发苦。
耳边嗡鸣渐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铃铛在颅内轻摇,那是莲香与星火交织成的声波,一圈圈荡开,撩拨着她沉睡的记忆。
而枪尖的金焰,竟在她无意识的呼吸间明灭起伏,如同回应某种血脉深处的律动——那是父亲当年焚天裂地的火,也是她此刻撕裂规则的刃。
“娘……”她脱口而出,尾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声音刚出口,就被罡风卷走,化作一缕轻烟投入裂缝。
火尖枪“当啷”砸在炉顶,红披风被罡风掀起,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战旗。
她踉跄着往前扑,却被萧逸从后拽住手腕。
少年的手指凉得惊人,像块浸了冰水的玉,那寒意顺着脉门直钻进心口,让她一个激灵,仿佛从一场血脉沸腾的幻梦中惊醒。
孙小朵扭头,看见萧逸的瞳孔正泛着细碎的金光——那是他动用天机眼时的征兆。
他额角汗珠滚落,砸在炉砖上“滋”地一声腾起白烟,呼吸急促,像是刚从冰河里捞出来。
“小朵!那裂缝里的规则波动不对!”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锋刮过耳膜。
“松开!”孙小朵急得跺脚,脚底下的炉砖“咔”地裂出条缝,灼热的气流喷出,燎得她脚踝一痛。
她另一只手去掰萧逸的手指,指节发白,却听见韦阳在身后闷哼:“等等……小朵,你看这个!”
那是韦阳怀里的旧葫芦。
葫芦表面正渗出淡粉莲香,香气入鼻时,竟有温泉水滑过鼻腔的触感,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童谣旋律——像是谁在月下哼唱。
内壁浮起细小的金色符文,像活了似的爬向开口,每一道纹路都微微发烫,烫得韦阳掌心发红,他却舍不得放下。
那符文的轨迹,竟与火尖枪金焰流转的纹路隐隐相合,仿佛同源而生,一者为护魂之引,一者为焚天之刃。
“我、我小时候听扫地仙说过……”韦阳把葫芦举到眼前,粗手指蹭着符文,声音发抖,“他说这东西‘护命’,让我别扔。现在……现在它在发烫!”
话音未落,虚空里突然荡开一圈青雾,雾气带着草木清冽的气息,拂过众人面颊,竟让人心神一静。
菩提祖师的法相从中踏出,白发依旧像团蓬松的云,只是眼尾多了道淡金纹路——那是他动用逆命术的痕迹。
他袖口拂过之处,空气凝出细小的露珠,滴滴答答落在炉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宛如母亲当年为她梳头时,木梳划过发丝的节奏。
孙小朵刚喊了声“祖师”,就被他抬手止住:“小丫头,火能焚规,也能引魂。你要见她……”他抬眼瞥向正往裂缝里钻的莲香,“得先让天庭怕你。”
“怕?”孙小朵咬着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她把嘴唇咬破了。
忽然想起前日在南天门揍二郎神时,那家伙抱着脑袋喊“这女娃比她爹还疯”。
疯就疯吧,她孙小朵要的从来不是天庭的“怕”,是“疼”——疼她没娘的苦,疼她被锁的魂。
可此刻裂缝里的温度,比花果山的温泉还暖,比方寸山的晚霞还亲,那是“娘”该有的温度啊!
风从裂缝中吹出,带着熟悉的体香,拂过她耳垂,痒得心尖发颤。
而火尖枪的金焰,却在这温柔中愈发暴烈,焰心深处浮现出模糊的图腾——一只被锁链缠绕的凤凰,正振翅欲燃,那是孙家血脉的图腾,也是她父亲当年在南天门刻下的最后一道烙印。
“轰——”
天机阁方向传来炸响,雷声滚过天际,震得炉顶碎屑簌簌落下。
玉帝的声音裹着寒霜劈下来:“天规锁魂阵,启!”孙小朵抬头,只见漫天规则化作冰晶,像无数把小剑扎向裂缝。
冰晶过处,空气都结了白霜,萧逸的天机眼被冻得“滋啦”作响,韦阳的葫芦符文也开始发暗,光芒如风中残烛。
“要合上了!”萧逸突然拽她的胳膊,指尖冰凉刺骨。
孙小朵浑身一颤,目光从裂缝中那道模糊的身影上收回,瞳孔剧烈收缩——她看见那双手,指尖细白,腕间系着红绳,和她小时候总摸的“神仙姐姐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可那手越是清晰,火尖枪的金焰就越是躁动,仿佛在警告:虚幻的温存,终将焚尽真实的你。
“娘!”她喊得破了音,火尖枪重新握在手里,金焰“腾”地窜起三尺高,灼热气浪扑面而来,烤得她睫毛发卷,“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萧逸急得直搓手:“小朵你冷静!现在冲进去就是送死——”
“我偏要送!”孙小朵突然把枪尖对准自己掌心。
火尖枪的金焰烫得皮肤发红,可她咬着牙往下压,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混着血腥与莲香,“当年我爹闹天宫,是为自由;现在我烧天规,是为——”鲜血溅在枪尖,顺着枪杆往上爬,像一条觉醒的赤龙,“为我娘能回家!”
血珠滴进裂缝的刹那,冰晶“咔嚓”碎了一地,清脆如琉璃崩裂。
裂缝猛地撕开三尺,那道身影的指尖终于探了出来——温温的,软软的,像小时候偷吃桃子被母亲抓住手时的温度。
可那触感一触即散,如同烟雾,只留下掌心一道虚幻的暖痕。
孙小朵哭着去抓,指尖几乎触到那缕暖意,却在即将相触的瞬间,听见瑶池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脚下炉顶“轰”地裂开,一股灼热气流裹着莲香和星屑冲上来,卷着他们往瑶池方向飞。
风在耳边咆哮,萧逸在风里喊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脸颊被热风刮得生疼,眼泪却被吹成两道银线。
她只盯着越来越近的瑶池水面——那里泛着奇异的金光,像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
水波轻漾,倒映出她扭曲的面容,还有那道始终悬在裂缝边缘的指尖。
最后一眼,她看见那道身影的指尖还停在裂缝边缘,红绳在风里晃啊晃,像在说:“别怕,娘就在这儿。”
可火尖枪的金焰,在她掌心低鸣,像在回应,又像在哀悼——那声音太真,那存在太虚,真与虚之间,烧出了一道永不愈合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