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明伟站着不动,陈胜不禁问道:“到底啥情况?”
李明伟往后退了出来,从陈胜手中拿过包,一边准备打电话,一边说道:“你们自己瞅瞅,就在门口看就行,别靠太近,我怕你们受不了。”
陈胜和江北枫同时探身朝里看去,只见那狭小的房间内,一堆烧焦的尸体层层堆叠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尸体上的皮肤干裂,犹如鳄鱼皮一般。
陈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默默往后退了出来。
江北枫瞪大了眼睛,这时听到楼下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很显然,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人为纵火凶杀案,受害者众多,现场的惨状简直不忍直视。
孙正瑞瞅了一眼,立刻干呕起来:“我的天呐,这……”
二牛也进去瞧了瞧,紧接着就捂着嘴往厕所跑去。
那些被烧焦的尸体,实在是恐怖,像焦炭一样,尤其是那股刺鼻的味道,仿佛是腐烂的猪肉在火上干烤,散发出来的焦糊味,
即便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会被熏得直犯恶心。
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李明伟赶忙打电话通知市局。
赵少钦看着眼前的场景,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痕迹?哪还有什么痕迹,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了,指纹、毛发、足迹,统统不见踪影!
江北枫见他在一旁发呆,走过去说道:“先找着火点。”
“对,对!着火点。”赵少钦这才回过神,赶忙招呼技术队的成员,开始进行现场勘察。
李明伟打完电话,转头对孙正瑞说:“招待所的老板娘叫曹雪,马上就到。
你带两个人去问问她情况,把人控制住,一会儿带回队里。
一队和老谢二队的所有人,现在立刻给我分散开,去周边走访调查。
再让联防队和反扒的同志去火车站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线索。”
“明白!”孙正瑞和谢贤董齐声应道。
面对如此复杂且涉及多条人命的案情,两人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点头示意后便匆匆下楼。
李明伟看向江北枫:“你们三队……算了,你和二牛就俩人,看看哪里缺人手就去帮忙。
江北枫你逻辑思维强,多留意现场情况,事后咱们再一起分析。”
“是。”江北枫点头,带着二牛下楼去找周柔。这么多被烧死的尸体,法医的工作无疑是最繁重的。
周柔和刘星正在警戒线外穿戴装备。看到江北枫,周柔直接问道:“烧死了几个?”没有尸体,肯定不会叫她过来,周柔心里自然明白。
江北枫轻轻叹了口气:“大概七八个。”
“这么多?”周柔吃了一惊。
刘星满脸无奈,口罩戴了一层又一层。
江北枫接过周柔的勘察箱,带着她往楼上走去。
周柔瞥了一眼现场,眉头微微皱起,跟着江北枫来到二楼的207号房。
离门口三米多远的地板上,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的脸已经无法辨认,五官严重变形,身体也缩小了三分之一。
“手套。”
江北枫立刻打开勘察箱,拿出两副乳胶手套递给她。
周柔戴上手套,将尸体翻了个身,找到尸体的口鼻,然后用力掰开嘴巴。
“扩张器。”
江北枫找出工具递给她,周柔把扩张器塞进尸体口腔,握住把手向两边撑开。
尸体猩红的口腔张开,周柔拿出手电筒,将光线照进喉咙。
随后说道:“死者是男性,喉咙里的烟尘不多,不像是被活活烧死的,应该是死后遭焚尸,肯定还有其他死因,得回去进一步检验。”
听到这话,旁边的刘星叹了口气,这意味着接下来要进行解剖工作,既耗时又费力。
江北枫接着说:“这屋子里,就这两具尸体烧得最厉害,应该是被人浇了汽油,人为纵火。”
周柔没有回应他,收起手电筒,走到被大火烧毁的床边。
床上的尸体烧得最为凄惨,因为床垫是棕榈材质,这种材料属于阴燃物质,不会燃起大火,只会持续阴燃。
所以此刻,床垫下面还袅袅地飘散着一缕缕黑烟。
床上的尸体是被棉被包裹着的,然后才燃起大火。
活人在遇到火灾时,不可能还若无其事地用棉被裹着身体躺在床上。
尸体的双脚露在外面,只有脚背和脚心烧伤面积较小,还能看到脚指甲涂着粉色的指甲油。这是个女人!
江北枫在屋里找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一双黑色高跟鞋,还有一个被烧毁的女士挎包。
挎包已经严重变形,黏在一起,很难分开。
这些东西都得作为物证收集起来,不过技术队还没拍照,于是江北枫把包放回原位,带着周柔来到杂物间。
杂物间里的景象,把周柔吓了一跳。几具尸体叠在一起,被烧得面目全非。
她退了出来,朝刘星喊道:“赶紧让技术队拍照,不拍完照,咱们没法挪动尸体,还得找铲子,不然这些尸体不好分开。”
技术队拍完照、录完像,已经到下午了。
由于人手不够,周柔向李明伟要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尸体全部收集好,让人运往殡仪馆。
大家忙活一阵,都得下楼出去透透气,大火焚尸的场景实在太过惊悚,不仅气味难闻,对人的心理也是极大的冲击。
江北枫这下终于理解,周柔为什么喜欢乡下,喜欢欣赏风景,喜欢美好的事物了,天天接触这些,不抑郁就已经很不错了。
市局的江敬国和周鹏赶到后,看到这场景,也都有些提不起劲。
冬季本就是火灾高发期,他们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火灾致人死亡,但经过周柔初步勘验,这些人很可能是死后被焚尸。
不然根本没法解释,那一堆尸体是怎么堆叠在一起的。
这起杀人纵火案,涉及七名死者,性质恶劣程度在江南市今年发生的刑事大案中,已经是第三次了。
虽然七月份的大巴车抢劫案和女性连续失踪被害案都在短时间内成功侦破,但江敬国心里清楚,自己的前途恐怕堪忧。
他暗自思忖,得去老钟的食堂一趟,再这样下去,明年估计就得降职了。
当天晚上,江北枫和二牛乘坐周柔的车回到分局,之后周柔又开车带着刘星前往殡仪馆,准备连夜解剖尸体。
除了她们俩,江敬国还把江南市所有法医都召集过去了,就为了第二天早上开会时,能立刻拿到初步的勘验结果。
搬运了一下午尸体,江北枫和二牛不仅疲惫不堪,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味,两人赶紧去洗了个澡。
之后,江北枫来到审讯室。招待所老板娘曹雪已经被带回来了。
江北枫进去后,就看到这个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我真不知道怎么会出这种事啊,昨天傍晚六点多,我老公来接我的班,他值夜班,我上白班,我们每天都这样。
公安同志,我老公是不是也被烧死了呀?怎么会这样啊,老天爷,我可该怎么办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李明伟和陈胜对视一眼,这女人的表情自然,不像是在演戏。
李明伟敲了敲桌子:“我问你,你们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什么意思?”曹雪停止抽泣,疑惑地眨了眨眼。
很明显,她还不知道招待所里被烧死的人其实是死后遭焚尸,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火灾。
“就是字面意思,你老公赖明成,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曹雪思索片刻后,用力点了点头:“有,我老公借过些钱,一直没还上,对方隔三岔五就来家里催账。”
“跟谁借的?”
曹雪低下头,回答道:“借的高利贷。”
“从谁那儿借的?”
“潘艺,他开麻将馆的,以前和我老公关系不错,所以我们找他借的钱。”
“借了多少?”
“六千块,借了三年,利滚利,现在得还一万八。潘艺手下有一帮打手,他是混社会的,我们根本惹不起。”
“借钱干嘛用?”
“我儿子生了重病,要做大手术。”
“这个潘艺的麻将馆在哪儿?”
“健康街,储蓄所后面的胡同里。”
“你老公身高多少?昨天下午你离开前,他穿什么衣服,鞋子是什么款式?”
曹雪回答道:“一米七出头,具体多高我也没问过。
他昨天穿了件天蓝色大衣,灰色长裤,还穿了一双黑色的红蜻蜓皮鞋,这还是年前我给他买的呢。”
“内裤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
“黑色三角裤。”
李明伟看向一旁的江北枫,低声说道:“给周柔打电话,让她验尸的时候,比对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赖明成。”
江北枫点点头,又向曹雪问道:“二楼走廊尽头那间杂物室,平时是锁着还是开着的?”
“二楼的杂物间?那间房平常都是锁着的,挨着窗户有个洗衣台,我白天上班都在那儿洗被套。”
“行。”江北枫应了一声。
李明伟对一旁的警员吩咐道:“问问她,下班前旅馆都住着哪些人,名字、身高,要是能记得地址最好,都仔细核实清楚。”
来到走廊,李明伟又对陈胜、江北枫和二牛说:“明天一早就要开会,咱们得拿出侦查方向来。
这样,老陈,你带着江北枫和二牛,现在就去健康街的麻将馆,把潘艺找出来。”
“行。”陈胜点头。
“多带几个人,把枪带上。”
“好。”
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半,江北枫、陈胜和二牛开车前往健康街。
到了地方后,他们把车停在储蓄所门口,然后走进了巷子。
巷子两侧皆是店铺,只是多数已然关门。
步入其中,便可见一处广场,周边环绕着商业楼,楼层不算高,最高也就三层。
一楼临街的商铺,要么是发廊,要么是麻将馆,要么就是音像店,这时候都还开着门。
麻将馆只有一家,位于地下室,玻璃橱窗上写着“麻将馆”三个字。
陈胜腋下夹着包,朝江北枫和二牛递了个眼神,三人并肩走下水泥台阶,推门而入。
屋内烟雾弥漫,十来张麻将桌旁围着人,牌局正打得热火朝天。
空气中飘着呛人的烟味,洗牌时的哗啦声、喊牌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嘈杂得很。
江北枫快速扫了一圈,注意到有好几桌坐着些小混混,穿蓝色牛仔服或黑色西装的都有。
正经打牌的人多半盯着手里的牌,只有这几人抬眼,朝他们这边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