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年秋，奶奶与世长辞。在当地，像奶奶这般儿孙绕膝、福寿双全的老人，依习俗遗体需在家停放三日方可出殡。那时，此地尚未推行火葬，因临近山丘，土地资源较为充裕，所以三日后，家人们精心购置了一副棺材，筹备为奶奶举行土葬仪式。
赵悦一心要为奶奶送最后一程，便留在家中。三姨、小姨、林宇等众多亲友纷纷赶来，向奶奶磕头以表哀思。然而，有些人因工作缠身，无法长时间请假，只能匆匆搭车离去。小叔、父亲以及其他几位至亲，则将护送奶奶的灵柩前往墓地。
这段时间里，赵波一家与和赵悦颇为投缘的赵丽也都前来安慰赵悦。赵悦虽满心悲恸，但仍说道：“其实我心里清楚，奶奶能活到 100 多岁，这是她修行深厚，也算是喜丧了。只是每每忆起往昔，我们兄弟姐妹众多，皆是奶奶一人含辛茹苦带大，与奶奶感情至深。她能如此平静安详地离去，着实也是她的福气。”众人纷纷点头，彼此慰藉。
随后，赵悦将赵丽拉至一旁，神情严肃地说道：“赵丽，我跟你说实话，你跟着我哥做工程，想必清楚他之后肯定还会承接不少工程。但你务必把自己应得的款项追讨回来，无论我哥态度如何，你都要紧追不放，督促他去跟政府或其他合作方追款。要是你不上心，他也懈怠，那到时候许多账款都难以收回。还有，你务必转告我哥，我希望他在 2021 年过后，别再进行那些不必要的投资了。把手中的房产等资产妥善处理掉，前往深圳发展。他向来孝顺，如今大伯年事已高，小叔他们也都在，他正忙着磕头谢客，我一直没机会跟他讲这些，就先跟你说了，你一定要转达给他。”
赵丽认真聆听，连连点头。赵悦接着说道：“我瞧见你微信说咱县建有工业园，你让我哥在园区内购置一块土地，建一座口罩厂，专门生产医用口罩。我回去途中经过郑州，也打算让那边筹备建一座口罩厂。”赵丽面露疑惑，问道：“为何要建口罩厂呢？”赵悦耐心解释道：“倘若再遭遇类似非典那样的疫情，口罩必然会供不应求。而且当下人们养成了习惯，春秋时节都会佩戴口罩，春天柳絮飘扬，戴口罩可起到防护作用。投资口罩厂成本不算高，你让我哥多储备些制作口罩的麻黄布，做好生产规划。”
正说着，赵安带着赵小宝以及他的儿子，这些奶奶的嫡亲孙子们都赶了回来。
赵安站在老宅的院坝里，指尖捻着一片刚落的梧桐叶。身后，赵月的话还像灶台上刚沸的水，在心里咕嘟着热气——从县里工业园的口罩厂选址，到祖屋木梁的修缮，再到村头那片淮河滩涂边该种些什么花树。
他抬头望了望。老宅的青瓦上长着几丛瓦松，墙根的青苔洇着潮气，这是祖辈住了六代人的地方。远处，淮河在山坳里拐了个弯，水面亮得像块碎银；山那边的县城，据说工业园的厂房已经起了好几排，塔吊的影子在雾里时隐时现。
赵月说“古老村落”时，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去供销社打酱油，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旁的老房子檐角挨着檐角。现在那些屋子有的塌了半面墙，有的被水泥糊了新门面，但只要修一修，把断了的木窗棂补好，把街道旁的野蒿换成月季，说不定真能让走了的人再回来看看。
至于口罩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保是去年在外地看到的厂房照片。赵月说资金不够就开口，可他更想自己先去工业园转两圈——毕竟明年春天，淮河该开冻了，到时候带着图纸去选址，风里都该带着点新日子的味道。
他把梧桐叶塞进院墙的砖缝里，像埋下个约定。转身时，看见赵丽正蹲在菜地里拔草，说要把空着的地留出来，开春好种赵月说的绣球花。阳光漫过老宅的脊顶，把三个人的影子都叠在了一起，像要把往后的日子，也慢慢熨得平整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