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的风，刮在脸上，跟拿钝刀子在割没两样。
夜宸领着小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龟裂的大地上。走了两天，别说人影，连根活着的草都没见着。这里的天地法则都是残的，灵气稀薄得像地主老财的良心，还混着一股让人神魂不舒服的暴戾气息。
小夭的嘴唇干得起了皮，她毕竟还没完全脱离凡胎。她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跟在夜宸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那是前世当侍女时就刻在骨子里的距离。
“渴了？”夜宸头也没回地问。
“……不渴，主上。”小夭赶紧摇头。
夜宸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他停下脚步，从那个被他扬了骨灰的刀疤脸储物袋里，摸出个水囊，扔了过去。
“省着点喝。在这里，一囊干净水，有时候比一条人命值钱。”
小夭接住水囊，那上面还残留着别人的手温和一股汗臭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水很凉，润过干裂的喉咙，带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抬头看向夜宸的背影，那背影在昏黄的天空下，显得孤单又危险。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他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人，也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扔过来一囊水。他像是一团矛盾的集合体，一半是冰，一半是火，而她就站在这冰与火的交界线上。
又走了半天，地平线上总算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是一个镇子，如果那也配叫镇子的话。
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歪歪斜斜的土坯房，用各种捡来的破烂——妖兽的骨头、废弃的法器碎片、烂掉的木板——胡乱拼凑而成。镇口立着个歪掉的木牌，上面用血涂着三个大字：黑沙镇。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儿，顺着风就灌进了鼻子里。是汗臭、血腥、劣质酒精、还有某种烤肉的焦糊味儿混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这就是东荒的“文明”。
两人刚走进镇子，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就黏了上来，像苍蝇看见了腐肉。夜宸和小夭身上的衣服虽然沾了尘土，但那料子，跟镇子里这些穿着破烂兽皮的“土着”一比，简直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哟，瞧瞧，哪来的小白脸和俊俏小妞？”一个满脸横肉，缺了门牙的醉汉，晃晃悠悠地堵在了他们面前，嘴里喷着酒气，“看着面生啊。懂不懂黑沙镇的规矩？进镇，得先交‘孝敬钱’！”
夜宸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现在虚得很，跟人动手，划不来。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下品灵石，扔了过去。
在天庭，这种灵石连狗都不会多看一眼。但在这里，却像是扔进油锅里的一滴水。
醉汉手忙脚乱地接住，眼睛都直了。周围那些窥探的目光，瞬间变得火热和贪婪。
“滚。”夜宸吐出一个字。
那醉汉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酒醒了一半。他掂了掂手里的灵石，又看了看夜辰那深不见底的眼神，终究没敢再纠缠，骂骂咧咧地让开了路。
麻烦是躲开了，但也暴露了自己是“肥羊”的事实。
夜宸不在乎。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拉着小夭，径直走进镇里唯一一家看起来还算像样的“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个大通铺，几十号人挤在一个大屋子里，空气比外面还浑浊。
店老板是个精瘦的老猴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一间上房。”夜宸淡淡道。
老板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客官，咱们这儿可没上房。不过嘛，后院倒是有个柴房，没人打扰，就是价钱嘛……”
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夜宸又扔出两块下品灵石。
老板的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态度热情了三百六十度，亲自领着他们去了后院那个所谓的“柴房”。
柴房里堆满了杂物，只有一张硬板床，上面铺着发黑的茅草。但好歹，算是个独立空间。
“主上，他们……”小夭有些担忧，她能感觉到，从他们进店开始，至少有五六道神识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让他们看。”夜宸盘腿在床上坐下，闭上了眼睛，“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今晚，有几条不怕死的鱼会上钩了。”
他需要立威。
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废土，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你必须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你，不好惹。
而且，他体内的【永恒心牢】，又开始“饿”了。
之前吞噬的那些杂鱼和血狼帮，就像是吃了些没营养的垃圾食品，非但没解饿，反而把胃口吊得更高。他需要一顿“正餐”，来安抚这头越来越狂躁的野兽。
而这座黑沙镇里，那几道最强横、最肆无-忌惮的气息，闻起来……应该能让他稍微饱餐一顿。
夜深了。
小夭抱着那柄卷刃的剑，靠在门边，紧张地戒备着。
夜宸却像是睡着了，呼吸平稳。但在他的识海深处，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帝曦，”他在心牢中，对那个被囚禁的光辉神魂，发出了第一句“问候”，“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守护的‘天庭’治下的世界。像不像一个巨大的、腐烂的垃圾堆？”
心牢中，那道神魂剧烈地颤抖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的骄傲，她的信仰，正在被这片废土的真实，一点一点地侵蚀。
夜宸笑了，笑得无声而残酷。
“别急，这还只是开始。”
“今晚，我会让你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在这个垃圾堆里……狩猎的。”
就在这时，三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柴房的屋顶上。
鱼儿，上钩了。